雨灵之地的山风如淬了冰的刀刃,卷着矿脉深处渗出的硫化物腥涩,混着山涧清泉的凛冽甘甜,在密林中绞成旋涡。柳青穿行其间,周身笼罩着蝉翼般的太无之力,身形虚浮如晨曦中的雾霭,每一步踏碎落叶,都未惊起半丝声息。
袖口内的太无晶核突然灼烫起来,八枚晶体在袖中轻轻搏动,宛如八颗沉睡的心脏。那是黄帝淡金如熔金落日的皇道精血、蚩尤赤芒似燎原野火的战魂之血,此刻正透过晶壁共鸣,宛如回应着天地某种古老的律动。
行至边界那棵青铜神树前,柳青的身影如被无形之手按停,凝滞在斑驳的树影里。这棵神树足有千丈之高,盘根错节的藤蔓如上古巨蟒缠绕躯干,浮雕般的符文泛着幽绿微光,每一道都是神树编织的意识禁锢图谱。根须扎入地壳深处,叶片如青铜盾牌遮蔽天穹,本应是沉眠古神般的威严,却在柳青靠近的刹那 ——
“咔咔——!”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从树干内部传出,沉重如骨骼断裂。青铜色的树皮开始剧烈颤动,藤蔓猛然抽搐,仿佛遭遇雷击。
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在树皮表面迅速爬开,深绿色的黏液如血一般缓缓渗出,顺着枝干滴落地面,化作一团团不明精神雾团,在空气中扭曲、发酵,伴随着一丝令人晕眩的精神波动弥漫开来。
柳青站在原地,目光沉静,毫无波澜。
他负手而立,眸光冷冽如霜:“感觉到了么?不是对我的恐惧,是对‘变数’的本能战栗。你的根系还在抓取秩序,却不知混沌的种子早已在你脚下生根。。
但它恐惧的,并不是某个敌人,而是潜伏于根系之中的“变数”。
灾难的源头,不在远方,就在它脚下。它未察觉,那潜藏的涌动早已突破其精神触须的掌控。而这个“变数”,正是眼前这个人。
踏入无纹领域的瞬间,时间感如潮水般退去。光河如液态银河横贯空间,每一粒悬浮的星尘都在吞吐鸿蒙初光,顺着某种超越时空的韵律螺旋旋转。女娲静立于光河中央,白衣胜雪,长发间流淌着星屑般的光粒,双眸倒映着亿万年前的星河,却藏着创世神疲倦的褶皱。
她身侧,悬浮着一具尚未苏醒的躯体。
那具身体由稀世息壤构成,晶莹如玉。它在轻轻呼吸,在旋转,在蠕动,如同一颗尚未彻底凝固的星辰。
通体泛着温润的乳白微光,眉心铭刻着一圈星河状的螺旋纹路,纹路之中,是光河数据与宇宙记忆交织的痕迹。
而它的面容,竟与灵壳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那双未曾睁开的眼中,封藏着碎裂光河的残忆,如梦未醒。
“你回来了。” 女娲的声音穿过光河,带着石英钟摆般的恒定韵律。她抬手轻挥,息壤躯体如被无形丝线牵引,飘向柳青。当柳青指尖触碰到那温润如温玉的躯体时,掌心传来恒星内核般的脉动 —— 那是灵壳精血孕育出的生命本源,正等待一缕意识火种的点燃。
女娲面色有些苍白:“她还没醒,但你知道,她会醒。”
柳青眼神愈发清明,手掌微微收紧,仿佛将整个未来握于指尖。
柳青站在光河之上,长袖一挥。八枚太无晶核脱离袖口,悄然飞出,依次悬浮于虚空,在金蓝交织的光河之中缓缓旋转,宛如八颗孕育文明未来的星辰。
每一颗晶核内部,都有一道独特的能量脉络,似在低语,又似在等待。
柳青望着它们,语气平静却深藏厚重:“这枚,是黄帝的精血,淡金如日,蕴藏皇道龙气,可镇魂摄心。这枚,蚩尤战血,赤芒如焰,内藏烈性杀意,杀生决断,一念不返。这枚……来自伏羲,带着星图演化的逻辑纹路,可承载运算与结构编织。”
他一一介绍至第七枚后,忽而止住声音,眉头微蹙。
随即,他从贴身衣袖深处,取出一颗封存最深、最不稳定的晶核。
晶体通体灰红,表面流转着淡淡的暗金脉络,如血丝般缠绕不休。其内部,隐隐可见三头模糊的凶影,狂躁扭动,仿佛随时可能冲破外壳,撕裂现实。
“这一颗,是在途经凶渊时……偶然所得。”他看向女娲,眼中带着一丝不确定,却也有着难掩的试探与期待。
“里面是三首凶兽的残余精血。我在想……能不能用这东西,制造出一种更极端、更纯粹的一种小型凶兽,或能影响神树精神系统的‘混沌因子’?”
女娲眸色微凝,两指如拈花般拂过灰红血晶,神识如金线渗入核心。
——轰!
刹那间,一股狂暴到近乎撕裂的精神风暴在晶核中翻涌而出。
空气骤然凝滞,光河边缘的能量震颤了一瞬。女娲的眉心绽放出一缕清光,身体微微后仰,指尖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片刻之后,那晶核终于平静下来,内里的三头凶影缓缓潜伏,归于寂静。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多了罕见的一丝惊异与深思。
“黄帝之血带着天地正气,稳固而清明;蚩尤的战血狂烈刚猛,若无太无之力,根本无法压制。”
她轻抚指间,声音微缓:“但这凶兽之血……它的结构,不稳定,不对称,逻辑层紊乱……却恰恰因为如此,它未被神树的意识结构污染。”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语,又仿佛是在给整个世界做出结论:“它是混沌之物,是未被定义的存在。而神树,正是用‘定义’与‘秩序’来统御万物的。”
她抬眼看向柳青,眼中第一次浮现出一种真正的兴趣与战意:“你说得没错。这枚血晶……也许,正是我们打破神树精神防火墙的钥匙。在那片几近无懈的意识逻辑中,它能成为变数。”
柳青怔住。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一路上“偶然”采集到的每一份材料、每一滴精血,并不是随手为之。而是太无之力在指引。
它在为整个文明——为未来的“逃脱编码”寻找原材料。那些晶核,不只是血液,它们是系统之外的“异常”,是这个被神树控制的世界中,仍然残存的“自由意志的碎片”。
女娲缓缓闭上眼,神色空灵。
她仿佛望见了遥远的未来。
一棵庞大的神树在星海之上轰然震颤,亿万意识之丝哀鸣崩溃;一道撕裂从它的精神核心蔓延开来,如同一把来自混沌深处的刻刀,劈开那压制万年的精神天空。
而那道裂缝之后,是人类真正的“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