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把怀里的羊皮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怀里揣着的、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因受到真诚对待而产生的哽咽:“没吃亏。我用大棚里种的蔬菜换的。巴特尔大哥和苏日娜阿妈一开始死活不肯要钱,
说解放军护着草原,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后来我实在拗不过他们,他们才说想要点新鲜蔬菜。阿妈还硬塞给我这两大袋自家做的牛肉干。”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史今,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跳动:“班长,冬天太冷了,你的耳朵年年都冻裂,手也肿。这羊皮特别挡风保暖,铺在床边,夜里能少灌点冷风。等我做好了羊皮大衣的内胆、帽子、手套和褥子,你带回七连宿舍,今年冬天就能好过很多了。”
甘小宁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地叫道:“原来是给班长准备的!三多你小子可以啊!心思这么细!我说你训练一结束人就没了,冒着这么大风跑出去,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这羊皮看着就暖和,铺上它,保管班长今年冬天耳朵再也不会冻裂了!你应该叫上我一起的。” 他嘴上嚷嚷着,心里却忍不住泛起一丝羡慕:我也好想要这么意见暖和的羊皮内胆啊啊……
史今看着许三多,听着他朴实却真挚无比的话语,脸上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灿烂得如同拨云见日,尤其是感受到周围战友们那些带着羡慕、感动和起哄意味的眼神,更让他觉得心里像揣了个暖水袋,熨帖无比。
眼眶控制不住地一热,他赶紧抬手,用指关节揉了揉眼睛,顺势别过脸去,假意咳嗽了一声,掩饰住瞬间翻涌的情绪。转回头时,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努力压抑后的沙哑:“三多,你这孩子……真是……我冻着点没啥,习惯了。你自己不也怕冷吗?咋就光想着我,不想着给自己也弄点?”果然还是三多贴心啊。都说我偏心许三多,谁遇见这样的三多,谁不偏心啊。
“我不冷。”许三多摇摇头,语气笃定,把羊皮更紧地揽在自己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他这段日子打拳,隐约感觉到,前世在张家那种似乎不畏寒暑的特殊血脉体质,好像也跟着灵魂一起回来了,只是他还没完全弄明白具体是怎么回事。(我还没想好怎么编)
伍六一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近乎柔和的神色,他伸出手,在许三多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语气也缓和了不少:“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知道惦记班长。这羊皮看着确实是好东西,毛厚实,班长要是穿上,冬天站岗执勤肯定能少受不少罪。”
他心里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从没想过用这种实在法子关心班长呢?这下好了,班长心里肯定更稀罕许三多了,肯定更偏心许三多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他的,他还是他新兵连的班长呢。
白铁军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作势要去接许三多怀里的羊皮,嘴里絮絮叨叨地催着:“快快快,别在这儿傻站着了,风这么大,赶紧把宝贝拿回宿舍去!这毛摸着是真舒服啊……
哎,三多,苏日娜阿妈是不是又给你牛肉干了?快拿出来让兄弟们尝尝鲜!我闻到肉香味了!” 他嘴上喊着,心里却有点酸溜溜的:许三多这家伙,对班长真是偏心到家了。
甘小宁眼疾手快地拉住白铁军的胳膊,把他稍稍拽到人群后面,压低声音,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老白,把你那副酸溜溜的表情收收!班长和三多,哪个亏待过你了?”
白铁军委屈地瘪瘪嘴,小声嘟囔:“说得好像你不想要似的……这么暖和的羊皮,谁不眼馋啊……”
甘小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废话,我当然也想要!可这是三多对班长的心意,咱们得替班长高兴!”
成才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底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他走上前,动作自然地帮许三多分担了一半羊皮的重量:“走吧,先回五班宿舍。这儿风太大了,别把你的‘宝贝’吹脏了。” 他心里其实也跟猫抓似的痒痒,这么好的羊皮,谁不眼红呢?但是该怎么和三呆子表达出来,他也想要呢。啊,真的是好酸啊,他还是他发小呢。
许三多被战友们簇拥着,热热闹闹地往宿舍方向走去。外面的风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呼啸、盘旋,试图带走一切温度。
可他心里涌动的那股暖流,比怀里紧抱着的羊皮所散发的热量更加汹涌、更加持久。
他侧过头,看了看身边笑容温暖、眼神明亮的史今班长,又看了看吵吵嚷嚷却满心关切的伍六一、甘小宁,还有表情丰富的白铁军和看似平静的成才,忽然觉得,这片辽阔而严酷的草原,即将到来的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没那么冷了。
五班宿舍内,昏黄的灯泡散发着有限却温暖的光晕。
铁皮炉子里的火正旺,烧得通红的炉壁驱散着寒意,土炕也提前烧了起来,炕面温热。但这物理上的温暖,似乎还比不上此刻弥漫在宿舍里、那无形却浓得化不开的人情暖意。
许三多和成才一起,小心翼翼地将那捆羊皮搬到宿舍中央的空地上,解开皮绳,将几张雪白的羊皮一一铺开。
厚实蓬松的皮毛瞬间铺满了不小的一块地面,像突然降临的柔软云朵,还带着草原特有的、淡淡的湿润气息和羊膻味,但这味道在此刻闻起来,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甘小宁蹲在羊皮旁边,手几乎离不开那柔软的羊毛,来回摩挲着,嘴里不住地赞叹:“这手感,绝了!又软又厚!冬天要是能坐在这上面打扑克,或者站岗回来把脚往里一伸,保管从脚底板暖到心窝子里,比裹上两床咱那硬邦邦的棉被都强!”
可他说这话时,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眼角微微有些发红。他想起了往年冬天,史今班长夜里来给他们查铺盖被,总是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他们,而班长自己的耳朵,却在一次次出入帐篷时被冻得又紫又肿。
他偷偷往正在烧水的史今班长瞥了一眼,没敢再继续说下去。也幸好这是三多专门给班长准备的,要是别人的,他说什么也得想法子“蹭”点暖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