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主人?”
韩老蔫的声音都变了调。
陈放没接话,而是径直走向侧面一片塌方的缓坡。
那里本该是茂密的灌木丛,现在却像是被巨型铁犁粗暴地翻过一遍,泥土和碎石到处都是。
几个被掏空的洞穴暴露在外,洞口周围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用蛮力活生生扒开的。
洞穴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带血的兔子皮毛和碎骨。
“这是兔窝。”
陈放指着那些洞穴,“狼和狐狸掏兔窝,用的是爪子刨,嘴巴叼,可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走到一个最深的爪痕前,伸出自己的手掌比了比。
那爪痕比他整个手掌还要大上一圈,五道深深的沟壑嵌在泥土里,触目惊心。
“韩大爷,你见过狼有这么大的爪子吗?”
韩老蔫死死地盯着那巨大的爪印,半响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熊……熊瞎子!”
只有冬眠醒来、饥肠辘辘的熊瞎子,才会如此疯狂地寻找任何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娘的!”
韩老蔫狠狠啐了一口,“这玩意儿可比狼群难对付多了!”
一头熊瞎子,尤其是一头饿疯了的熊瞎子,对前进大队的威胁,远比一个狼群要大。
狼群还懂得权衡,轻易不敢冲击人类的村庄。
但熊瞎子不一样,它要是认准了哪儿有吃的,凭着那身蛮力,村里那点木头栅栏根本挡不住。
陈放点了点头,“这头熊瞎子的活动,肯定离不开水源。”
“它吃饱了,会去找水喝,然后找地方睡觉。”
他看着那串指向密林深处的巨大脚印,脸上没什么表情。
韩老蔫将那支老旧的猎枪重新背好,又紧了紧身上的绳子,动作透着一股子利落。
“走,先去河边看看。”
两人带着犬队,不再停留,沿着熊瞎子留下的巨大脚印,向着密林深处追踪而去。
山路愈发难行。
山体塌方的影响,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原本熟悉的小径被巨石和倒塌的树木堵死。
他们只能绕着走,时常需要用手拨开挡路的荆棘。
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潺潺的水声从前方传来。
一条不宽的小河出现在眼前,河水清澈,能看到底下圆润的鹅卵石。
这是松花江的一条上游支流,也是山里大多数动物的生命线。
陈放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河水上,而是被河边一棵巨大的白桦树吸引了。
那棵树,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地刮过一层,从离地半米高的地方开始,一直到两米多高,大片的树皮被硬生生剥了下来,露出里面白生生的树干。
树干上,还残留着几道又深又宽的爪痕,边缘挂着些许被撕扯下来的木纤维。
“韩大爷,你来看。”
韩老蔫凑了过去,用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指,在那爪痕上轻轻划过,“这熊瞎子,是真饿疯了!”
陈放蹲下身,捻起一点从树皮缝里渗出的黏稠汁液,放在鼻尖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甜腥味。
“它在吃树皮里的虫子和汁液。”
陈放站起身,抬头看了看那剥皮的高度,比划了一下。
“从这爪痕的高度看,这头熊瞎子站起来,少说也得有两米五。”
韩老蔫的脸色变难看了。
“这么大的个头,怕不是有五六百斤重。”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往年开春,熊瞎子也就是掏掏蚂蚁窝,抓几条鱼,从来没见过这么糟蹋树。”
“它要是下了山,进了村,那栅栏跟纸糊的没两样,非得出大事不可!”
陈放的视线扫过这片区域。
他发现,这里本该是鹿群和狍子的地盘,地上还能看到一些陈旧的蹄印。
但现在,除了熊瞎子那巨大的脚印,再也看不到其他大型活物的痕迹了。
雷达忽然对着密林深处的方向,发出了急促的低哼。
陈放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走到那棵被剥皮的白桦树下风口,从地上抓起一把混杂着熊毛和泥土的碎屑,放到了雷达的鼻子前。
“闻闻。”
雷达仔细地嗅了嗅,然后抬起头,冲着密林深处的方向,叫了一声。
“走。”
陈放一声令下。
雷达立刻像一支离弦的箭,窜了出去,追风紧随其后。
跟着犬队穿过一片茂密的红松林,他们很快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洞口不大,但周围的泥土有明显被刨开的痕迹,显然是被强行扩宽过。
洞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臊臭和腐烂气味,还夹杂着一些动物冬眠后特有的味道。
地上散落着一些没消化完的草根、树皮残渣和一些小动物的碎骨。
“这就是它刚睡醒的窝。”
韩老蔫用脚尖踢了踢洞口的泥土,判断道,“看样子,已经空了好几天了。”
陈放的视线,却落在了洞穴前那一串清晰的脚印上。
那串脚印,没有再返回深山,而是朝着山下,朝着前进大队的方向延伸出去。
“它在往下走。”陈放的声音很轻,却让韩老蔫心里一紧。
“它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山下的农田和牲口圈。”
“那怎么办?”韩老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韩大爷,咱们不跟它打。”陈放语气很平静。
韩老蔫一愣:“不打?那咋办?眼睁睁看着它去祸祸村子?”
陈放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它现在只是饿,不是疯。”
“它要的是吃的,不是玩命。”
“咱们得让它觉得,山下这条路,比它待在山上还危险。”
韩老蔫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明白陈放的意思:“啥叫比山上还危险?”
陈放没有直接解释,而是开始在附近搜寻起来。
他让韩老蔫帮忙,找来一些形状尖锐的石头,还有大量干枯的树枝。
然后,他们在熊瞎子最有可能经过的一条狭窄山道上,开始布置了起来。
陈放将那些枯枝,三五根一捆,深深地插进土里,形成一个个简易的“警示桩”。
这些桩子分布得毫无规律,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正好卡在山道最窄、最难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