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虚无与混乱中失去了意义。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狂暴到足以撕碎神魂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利刃,疯狂切割着东璃残破的躯体。剧痛早已麻木,意识在无休止的撕扯与坠落感中沉浮,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彻底散架、湮灭。
唯有脊背上那道青金印记,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散发着微弱的暖意。这缕源自伯言的、带着清冷道蕴的微光,成了无边黑暗与混乱中唯一的光标,死死锚定着她即将溃散的神魂,不使其彻底迷失。
一个破碎的意念在混乱的核心挣扎。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画面——他染血的月白身影,眼中那瞬间翻涌的、从未有过的恐慌与痛惜——如同烙印般灼烫着她的意识。这痛惜,竟比她此刻承受的乱流切割更让她神魂震颤。是为了……她吗?
这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濒死意识中最后一丝不甘。不!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没回到主人身边!她还没……弄清楚那眼神的含义……
嗡——!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包裹周身的狂暴乱流骤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到令人窒息的、冰冷刺骨的包裹感。仿佛坠入了万年不化的冰沼,又像是被某种巨大生物的胃液淹没。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伴随着骨骼碎裂般的剧痛,将东璃残存的意识狠狠砸了回来!
她重重地摔落在一片……难以形容的地面上。触感滑腻、冰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血肉般的弹性。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铁锈味、硫磺般的刺鼻气息和一种更深邃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与绝望。
“咳……咳咳……” 东璃艰难地呛咳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剧痛,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味。她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被一层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覆盖。这“液体”并非真正的水,更像是一种缓慢流动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浓稠能量,带着强烈的腐蚀性,正试图从她破损的皮毛和伤口处钻入体内,带来针扎蚁噬般的痛苦。
她奋力甩动头颅,试图甩开那粘稠的覆盖物。琉璃色的眼瞳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这是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岩窟?不,更准确地说,像是一个巨大生物体内被掏空的腔室!穹顶是蠕动的、暗红发黑的肉质“岩壁”,上面布满了粗大虬结、如同血管般的脉络,正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浓郁的魔气与令人心悸的威压。那些脉络中流淌的,正是包裹着她的暗红粘稠“魔液”。
地面同样是这种暗红发黑的、带着血肉弹性的物质,崎岖不平,间或有巨大的、如同肋骨般的惨白骨刺刺破“地面”,森然矗立。一些低洼处,积聚着更深的、如同血浆般的魔液池,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散发出令人晕眩的恶臭。
光线来源于穹顶那些搏动的脉络和地面某些骨刺尖端渗出的惨绿、幽蓝磷火,将整个空间渲染成一片光怪陆离、压抑到极致的暗红与惨绿交织的地狱绘卷。
这里就是……九幽老魔狞笑着所说的“归墟魔域”?永恒的沉沦之地?
彻骨的寒意,比魔液的冰冷更甚百倍,瞬间冻结了东璃的血液。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而庞大。
就在这时——
“呃啊——!”
脊背上的青金印记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并非温暖,而是一种濒临极限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刺痛!
几乎在同一瞬间,东璃体内沉寂的、被伯言道力暂时压制的冰寒凶煞之气,如同嗅到了同源的美味,被这浓郁到极致的魔域气息疯狂引动!猩红的光芒在她琉璃色的竖瞳深处轰然炸开,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本能,疯狂冲击着那层稀薄却坚韧的功德金光和微弱的信仰之力!
“吼——!!!” 一声充满了贪婪、饥饿与毁灭欲望的嘶吼,不受控制地从东璃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这嘶吼并非她的意志,而是体内凶煞本能在魔域环境下彻底的狂欢!她的爪子不受控制地弹出,闪烁着狂暴的雷光,狠狠抓向身下那滑腻的“地面”,留下焦黑的爪痕。
不!不行!
伯言印记的灼痛如同警钟!东璃残存的理智在疯狂咆哮。一旦被凶煞彻底吞噬,她就真的完了!就真的如那老魔所说,永世沉沦!她还想见主人!她还想……弄明白那个眼神!
“呜……” 她死死咬住牙关,尖锐的犬齿刺破了唇舌,剧烈的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调动起那层黯淡的功德金光和体内残存的、源自十万黎庶的微弱信仰之力,如同最脆弱的蛋壳,死死包裹住自己摇摇欲坠的神魂核心,对抗着内外交困的魔气侵蚀与凶煞反噬!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在那粘稠冰冷的魔液中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紫色的毛发被魔液浸染得灰败不堪,多处伤口深可见骨,渗出的血液迅速被魔液同化。每动一下,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抬起头,琉璃色的眼瞳在猩红凶光与功德金芒的激烈冲突中明灭不定,死死地、充满野性与不屈地,凝视着这片仿佛活着的、巨大而恐怖的魔域腔室。
这里不是终点。她对自己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喘。只要印记还在,只要那缕微光不灭……她就还没输!
她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离开这地狱的方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粘稠的魔液顺着她伤痕累累的肢体滑落,滴在暗红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东璃拖着残躯,如同在血沼中跋涉的困兽,开始在这片巨大、诡异而致命的魔窟中,寻找一线渺茫的生机。每一步,都踏在绝望与挣扎的边缘。而穹顶之上,那些搏动的巨大脉络,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她这渺小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