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高密度的团队合练,像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打磨着战术,也磨损着每个人的神经。白天,训练室里充斥着键盘鼠标的敲击声、队友的呼喊、教练的复盘讲解,人声鼎沸,将所有的个人情绪都挤压到角落,无暇他顾。
九尾将自己完全投入进去,操作,指挥,交流,甚至偶尔会和清清斗几句嘴,看起来和往常并无不同。只有他自己知道,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瞥向斜对面那个沉默的身影,耳朵会在嘈杂中精准捕捉到那人低沉简短的指令。而当看到向鱼拿着笔记本,虚心向钎城请教问题时,那股莫名的烦闷便会不受控制地冒头,让他操作变形,语气也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夜幕降临,训练结束,人群散去,基地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是最难熬的时刻。
九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白天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钎城指导向鱼时专注的侧脸,两人在游戏里偶尔打出精妙配合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异样,还有冰尘那句意有所指的“他教人一直挺有耐心的”……
烦躁地坐起身,他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他略显疲惫的脸。他下意识点开了游戏好友列表,那个熟悉的Id显示“在线”,状态是“单排中”。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手指悬在“观战”按钮上,最终却还是退了出去,点开了巅峰赛匹配。
用游戏麻痹自己,是他惯用的伎俩。
几局打得心浮气躁,有输有赢。直到又一局惨败,看着屏幕上刺眼的“失败”字样,九尾深吸一口气,扔下手机,决定去厨房找点喝的,平复一下心情。
走廊一片寂静,只有他拖鞋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厨房的灯亮着,隐约传来水流声。
九尾脚步一顿,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他放轻脚步,走到厨房门口。
果然。
钎城背对着门口,站在饮水机前,正弯腰接水。他穿着简单的灰色居家服,身形挺拔,微湿的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赛场上的锐利,多了些居家的柔和。
九尾下意识就想转身离开。
然而,钎城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接水的动作停下,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厨房顶灯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投下清晰的界限,一半明亮,一半阴影。
九尾僵在原地,进退两难。钎城看着他,眼神在短暂的诧异后,恢复成一贯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涌动着什么。
“还没睡?”最终,是钎城先开了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刚喝完水的湿润感。
“……嗯。找水喝。”九尾硬邦邦地回答,视线落在对方握着水杯的手上,骨节分明。
钎城“嗯”了一声,让开位置,示意他可以用饮水机。
九尾抿着唇,走过去,从消毒柜里拿出自己的杯子,按下热水键。水流哗哗作响,填补着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能感觉到钎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那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他后背有些发麻。
热水接满,九尾端起杯子,转身就想走。
“许鑫蓁。”
钎城的声音再次响起,叫住了他。
九尾脚步停住,没有回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身后的人似乎走近了一步,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清晰。然后,他听到钎城用那种他熟悉的、带着点无奈,又似乎压抑着很多情绪的低沉嗓音,缓缓问道:
“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一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九尾苦苦维持的心防。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刻意回避,在这寂静的深夜,在这狭小的厨房里,被这一句直白的问话,击得粉碎。
九尾握着杯子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杯壁熨帖着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却远不及心脏那骤然传来的、尖锐的酸涩与疼痛。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他没躲,想用更尖锐的话将他推开。
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身后,钎城的气息靠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