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手机的震动声仿佛还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响，而新的一天，也在未知的暗涌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清晨的玻璃窗上，水汽尚未散尽，一道斜长的光斑贴着窗缝爬进办公室，落在桌角那份摊开的邮件打印件上。
纸页边缘微微卷起，标题清晰可见：《关于第三方监理机制的建议书》。
林辰坐在工位前，眼神专注，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手指偶尔在桌面上点两下。
他没有看电脑，也没有动笔，只是静静听着走廊里逐渐密集的脚步声——那是会议即将开始的信号。
九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
张涛进来时手里拿着一叠材料，眉头微蹙，目光扫过林辰的位置，语气带着惯常的审慎：“小林，你这建议书发得挺快啊。可这事，得讲个分寸。”
林辰起身，将投影调出。
屏幕上是刘伟整理的模块依赖图谱，红色区块密集分布在通讯协议与数据接口层。
“张主任说得对，分寸很重要。”他语调平缓，“所以我们不设日常干预权，只在系统架构变更、重大升级节点，引入监理方的一票否决建议权。”
张涛一愣：“建议权？”
“对。”林辰点头，“不是决策权，是预警机制。就像银行贷款要第三方评估，工程验收要监理签字，我们这个项目要推广，就得有标准流程。否则，发改委来考察，问一句‘如果这家技术公司撤了，你们怎么办’，我们怎么答？”
会议室一时安静。陈雪低头翻着材料，在“建议权”三个字下划了一道横线，又在页边空白处写下：“程序正义即风险防火墙”。
张涛还想说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脸色微变，迅速锁屏，但林辰已注意到他指尖在“董”字联系人上停留了半秒。董其武昨晚在班子群发了一句“某些同志太爱出风头”，虽随后撤回，但截图早已传到项目组内部。
林辰不动声色，继续道：“为避免个人主导印象，我已向区工信局正式发函，建议由他们牵头组建评审小组，统筹监理人选与权限界定。这样，不是我林辰要插手技术，是制度要求透明管理。”
张涛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那……先按程序走吧。但别搞得太复杂，项目进度不能拖。”
“进度不会停。”林辰合上电脑，“今天下午，我们就启动监理机制说明会，邀请智联科技现场对接。”
散会后，陈雪留下整理会议记录。她将“建议权非决策权”加粗标注，并在附件栏注明：“所有技术变更须提前72小时公示，监理方有权调阅底层日志。”林辰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轻轻将一份文件推到她手边——是昨夜他亲手整理的《产教融合申报主体资格细则》。
“教育局那边催得紧，材料得今天报上去。”他说。
陈雪抬头，见他眼神沉静，便点头：“我马上核对。”
林辰走出办公楼时，天色阴了下来。风从街口卷过，吹起地上几张未清理的传单。他没打伞，径直走向街对面的政务服务中心。十分钟后，他从档案窗口取回一份复印材料——柳氏集团提交的“合作意向书”收文登记单。他盯着“接收人：董其武”那一栏，轻轻勾了一下嘴角。
回到办公室，他从文件夹中取出那张被撕剩右上角的信封残片，复印三份。第一份附在申报材料后，标注：“曾接外部合作意向，经评估不符合三方共建原则，未予采纳。”第二份放入项目廉政档案，第三份则夹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压在一页写着“规则即武器”的纸下。
下午两点，智联科技两名工程师准时抵达。一人负责接口调试，另一人则坐在角落，全程沉默记录。林辰先调出一期运行数据，指出他们上次优化的pId参数提升了稳定性，但二期扩容后控制逻辑复杂度将翻倍，需确保调整留痕。工程师以底层协议涉及核心技术、开放有泄密风险为由含糊回应。林辰表示只要接口文档和调试权限，可设临时账户、操作留日志，只看调用记录不碰核心算法，还提出签补充协议明确监理方仅行使建议权。对方最终勉强答应提供有限日志访问权限，林辰安排刘伟对接并要求操作留痕。
送走工程师后，刘伟低声汇报：“他们后台有次异常登录，Ip来自外地，时间是凌晨两点十七分。”
林辰眼神一凝：“日志调了吗？”
“调了。访问的是hx_backup_0415文件夹，下载了部分配置参数。”
林辰沉默片刻，打开云端备份系统，输入指令比对版本差异。果然，主控程序在二十四小时内被悄然更新过一次，版本号未变，但校验码不同。他立即在平台上发布《异常操作警示函》，内容简洁： “经查，4月15日凌晨2:17，系统发生未经授权的参数调用行为，涉及hx模块。依据合同第8.3条，现启动风险预警程序，抄送智联科技总部及区工信局备案。”
函件发出后十分钟，对方项目经理来电，语气紧张：“林局，这是内部测试，忘了报备，马上撤回。”
“撤回解决不了信任问题。”林辰声音不高，“从今天起，所有变更必须提前申报，监理方有权远程抽查。否则，下一封函，就是暂停合作建议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终于应下。
傍晚，林辰独自来到鸿宇机械厂区。车间灯火通明，两条产线正在调试。他没惊动任何人，径直走向中控室。值班工程师见到他，有些意外：“林局，这么晚还来？”
“来看看。”林辰站在监控屏前，目光扫过实时数据流。一切正常，但他在权限日志里发现了一个新记录：某测试账户在十分钟前尝试访问pLc底层指令集，被系统自动拦截。
他没声张，而是打开手机，拨通省工大张维教授的电话：“张教授，上次说的远程健康诊断，能今晚做一次吗？就当学术研究，不走正式流程。”
半小时后，张维团队接入系统，开始例行扫描。林辰坐在一旁，看着屏幕上逐渐展开的拓扑图。突然，一个隐藏服务进程被识别出来，标记为“Unknown_hx_Service”。
“这个服务……”张维声音迟疑，“不在标准工业控制协议库里，像是自定义后门。”
林辰盯着那行代码，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hx。鸿宇系统？还是别的什么？
他低声说：“留一份扫描报告，原文件加密存档。”
夜渐深，雨又开始落。林辰站在厂区门口，望着远处办公楼的灯光。他知道，柳承东不会就此罢休，规则是他应对的武器。
回到办公室，他打开邮箱，将《监理机制实施细则》发送至全体成员，抄送街道班子。邮件标题清晰：【关于启动二期系统变更监管流程的通知】。发送后，他没有归档，而是将邮件置顶，留在收件箱最上方。
窗外，雨滴顺着玻璃滑下，在灯光下划出细密的水痕。林辰抬起手，指尖轻轻压在窗面，感受那冰凉的轨迹缓缓流过指腹。
突然，手机震动。是刘伟的消息：“林局，柳氏集团刚发来新方案，同意参与比选，但要求‘优先议价权’。”
林辰打开《中小企业遴选办法》，翻到第三条“所有设备提供方须签署开放协议，拒绝者自动出局”后，敲字回复：“告诉他们，规则面前，没有优先。”
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他抬头看向窗外。一滴雨悬在玻璃边缘，微微颤动，迟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