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办公室里划出一道冷白,林辰指尖停在那条推送上——“某自媒体账号发布新视频,标题为《副区长家族秘档曝光:更多未公开文件流出》”。他没点开,而是将手机轻轻翻转,扣在桌面上。
三分钟前,他还坐在窗边反复回放采访录像的最后一段。画面中自己右手轻抚桌沿的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有节奏地敲击了三次。那是他在确认讲稿是否完整传达意图的习惯性动作。可视频截图却被剪辑成手指指向某个不存在坐标的模样,配上“藏匿关键证据”的解说词。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调出网信办提供的传播数据图。该视频发布时间是今晚八点零七分,两小时内转发破三千,评论区已有上百条提及“隐瞒”“双重身份”“历史清算”。热度曲线陡峭,不像是自然发酵。
刘伟推门进来时脚步很轻,手里拿着平板。“那个账号‘青州旧事’,注册信息是空壳,绑定手机号已注销。Ip地址跳转过三个节点,最后一次出现在城西数据中心。”他把平板放在桌上,“技术组说,背后有人做过伪装。”
林辰扫了一眼登录记录时间戳。“发布前四小时,有人访问过档案馆内部预览系统。权限级别不高,但路径很准,直奔Z087号补充材料的扫描备份目录。”
“故意的?”刘伟低声问。
“不是失误。”林辰摇头,“能进预览系统的人不少,但知道这份材料存在且尚未公开归档的,不超过五个。这个人不仅知道,还清楚我会在发布会上强调‘无利益关联’,所以用伪造文件反向制造矛盾点。”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支录音笔,按下回放键。里面是他下午接受采访的原始音频。他快进到最后一句:“……重要的是,我们有没有尽力去做对的事。”声音清晰,没有任何停顿或暗示。
“他们要的不是澄清,是混乱。”林辰关掉录音笔,“越解释,话题就越热。等公众开始怀疑动机,事实本身就不重要了。”
陈雪这时走进来,外套还没脱,手里抱着一台加密笔记本。“我比对完了。”她翻开文件夹,“视频里出现的三份所谓‘未公开地契’全是假的。第一份盖的是‘内务府监田印’,可这个印章乾隆三十年就废止了,后期改用‘户部屯政司’;第二份纸张纤维检测显示含现代漂白剂成分;第三份签名笔迹和我从档案馆调出的原件样本完全不符。”
林辰接过笔记本,放大其中一页扫描图。伪造者模仿了清代官文书格式,连骑缝章的位置都做得很像,但用墨浓淡不均,落款年月的干支纪年还写错了天干。
“有点本事,但不够狠。”他说,“真想毁我,应该拿真实材料断章取义,而不是造这种一眼能识破的东西。他们是故意留破绽。”
“什么意思?”刘伟皱眉。
“试探。”林辰合上电脑,“看我会不会慌。会不会立刻辟谣,会不会动用行政手段封号。只要我反应过度,下一步就能顺势指控我‘压制舆论’‘掩盖真相’。”
陈雪点头:“所以不能正面回应。”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林辰站起身,在桌边来回走了两步,“让宣传科继续保持沉默,所有询问统一回复‘以官方通报为准’。你那边继续深挖视频的技术痕迹,尤其是那段音频合成的部分——他们的配音和我的声纹匹配度多少?”
“初步比对,七成相似。”刘伟答,“用了AI建模,但语调转折处有偏差,比如你说‘做事’时尾音略下沉,他们没还原出来。”
“找专家做个反向分析报告,不对外发,存档备用。”林辰又看向陈雪,“你负责整理一份完整的公开材料清单,标明每一份文件的来源、提交时间、备案编号,明天上午交给我。另外,联系档案馆,查一下最近一周谁打印过Z系列补充卷宗。”
“需要惊动馆方吗?”
“不用正式函件。”林辰嘴角微动,“让刘伟找个由头,比如‘配合年度归档检查’,悄悄调阅操作日志就行。”
刘伟记下要点,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等等。”林辰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下几个关键词,“把这个交给融媒体中心的小张,让他控制短视频平台的话题引导方向。重点推两条:一是‘义田曾资助三所乡村学堂’,二是‘近五年河东区公益用地增长百分之四十一’。别提我,只讲数据。”
“明白。”刘伟收好纸条,“转移焦点。”
“不是转移。”林辰纠正,“是重建语境。他们想把我拖进身份争议的泥潭,我们就把话题拉回到公共利益上来。”
陈雪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再放出新的‘证据’呢?”
“那就说明,他们怕了。”林辰坐回椅子,“真正有杀伤力的攻击,从来不会预告。现在这样一波波试探,恰恰证明他们手上没硬货。只是有人不想让我安稳做完这件事。”
三人沉默片刻。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明亮,远处高架桥上的车流缓缓移动。
“从现在起,进入应对状态。”林辰看着他们,“三条规矩:第一,任何私人社交平台不得转发、评论相关话题,包括隐藏点赞;第二,对外统一口径,不解释、不否认、不延伸;第三,所有异常信息第一时间报给我,不准私下处理。”
陈雪点头:“资料核验我会每日更新,标注可疑点。”
“法务那边也准备起来。”林辰补充,“虽然目前没违法,但得防着他们玩民事诉讼那一套,比如突然冒出个‘后人主张权益’之类的闹剧。”
刘伟应下,转身去安排联络事宜。陈雪留下最后一页比对报告,用红框圈出三处伪造特征,在页脚写了“建议启动内部溯源程序”。
林辰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拿起笔,在旁边批注:“先查操作日志,再定下一步。”
十分钟后,办公室只剩他一人。电脑屏幕切换回舆情监测界面,那个名为“青州旧事”的账号刚刚发布一条新动态:一张模糊的老宅院照片,配文是“真正的祖屋,从未公开”。
他没有刷新页面,也没有截图保存,只是将该账号加入实时监控列表,设置关键词预警。
然后,他拨通网信办值班电话:“我是林辰。刚才上报的那个账号,现在起列入重点关注名单,所有转发超五百的内容自动抓取分析。另外,帮我查一下它最早发布的五条视频,看看有没有共同剪辑特征。”
挂断电话后,他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目光已落在桌角的台历上。明天的日程写着“城建协调会”,后面被铅笔轻轻加了个括号:“视情况调整”。
他伸手把它翻了一页。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动窗帘轻微晃动。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提醒:【“青州旧事”发布新视频,播放量五分钟破千】。
林辰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一栋写字楼顶层仍未熄灭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