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坐在办公桌前，手指在键盘上敲下第一行标题：《河东区民生项目科学规划实施方案（草案）》。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办公室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
他把昨天整理的七十三条记录重新打开，按“资金延迟”“审批卡顿”“协调失效”三类分好。每一类都对应着不同的责任单位和流程节点。他一条条看下去，脑子里已经把问题拆成了可操作的部分。
陈雪推门进来时，林辰正调出财政部的《专项资金管理办法》电子版。她放下包，看了眼白板上的内容。“你昨晚没走？”
“刚理完思路。”林辰没有抬头，“我们之前查的问题，归根结底就两个：钱怎么分，事由谁管。”
“你想怎么做？”她走到白板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关键词。
“先做评估模型。”他说，“资金分配不能靠上报顺序，也不能看谁关系硬。得有个打分标准。”
陈雪点头。“有依据吗？”
“有。”林辰打开一个文档，“我昨晚把近三年的财政文件全看了一遍。省里发过《项目绩效评价指引》，里面提到‘优先保障急需、见效快、群众反映强烈’的项目。但下面执行时没人量化这个标准。”
他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里说要‘建立动态调整机制’，但没说怎么建。这就是我们可以动的地方。”
陈雪坐下，打开自己的电脑。“那评分项怎么设？”
“四个维度。”林辰说，“一是群众需求强度，用社区申报时附带的居民签字数和问卷数据支撑；二是项目紧迫性，比如是否涉及安全改造、老人儿童设施；三是实施基础，有没有现成方案、施工队伍；四是预期效果，能不能带动后续投入。”
“这些数据基层能提供吗？”她问。
“能，但他们不会主动报。”林辰说，“所以我们得设计一张统一申报表，把这四项列进去，让他们必须填。不完整就不收件。”
陈雪开始起草表格模板。她一边写一边念出来：“居民签字不少于三十人，问卷回收率不低于百分之六十……”
“对。”林辰补充，“还要加一条：街道初审时必须出具意见，说明为什么推荐这个项目。责任人签字，留档备查。”
刘伟这时候也到了。他进门就听见他们在讨论表格，赶紧掏出本子记下来。
“刘伟。”林辰叫住他，“你去收集一下各街道过去一年所有民生项目的申报材料。我要看他们原来是怎么报的。”
“好。”刘伟应声就要走。
“等等。”林辰又说，“重点看三个点：有没有明确牵头部门，审批用了多少天，补了几次材料。分类统计。”
“明白。”刘伟记完就出门了。
办公室安静了几分钟。林辰继续往下写方案第二部分：跨部门协调机制。
他先画了个流程图。从项目申报开始，到财政、住建、城管等多个部门会签，再到最终拨款施工。每个环节标出平均耗时。最长的一个项目，盖了九个章，前后花了四十七天。
“问题不是程序多。”他对陈雪说，“是没人负责推进。”
“你是想让我们当牵头方？”她问。
“不是让我们，而是让制度明确谁牵头。”林辰说，“现在的情况是谁都能插手，谁都不担责。一旦卡住，就说等别的部门意见。”
他在文档里写下新的建议：设立“项目推进专员”，由区民生办指派，全程跟踪重点项目。该专员有权召集相关部门会议，有权要求限时反馈，有权向上级报送延误情况。
“会不会太强势？”陈雪皱眉。
“不是强势，是补位。”林辰说，“我们现在没有权力下令，但我们有责任推动。只要每一步都有记录，谁拖了进度一清二楚。真出了事，板子不会打到我们身上。”
陈雪想了想，点头。“那你得写清楚权限边界。”
“已经在写了。”林辰指着屏幕，“只限于信息调度和进度提醒，不干预专业审批意见。这是合规的。”
他又补充了三级响应机制：一般事项四十八小时内回复，紧急事项二十四小时组织会商，重大事项提级上报并限时办结。
“这套机制参考了什么？”陈雪问。
“一部分来自现在的行政效率规定，另一部分……”林辰顿了一下，“是我以前见过的一种公文传递方式。速度快，责任明，适合急事急办。”
陈雪没再追问。她知道林辰有些经验说不出来源，但确实管用。
中午吃饭的时候，三人都在办公室对付了一份盒饭。吃完后继续干活。
下午三点，刘伟抱着一叠材料回来。“二十个项目，十二个没有明确牵头单位，平均补材料两次，最长的一次补了五轮。”
“拿给我。”林辰接过资料，快速翻看。他发现同一个街道的不同项目，有的盖四个章，有的盖八个，差别全看经办人认不认识其他部门的人。
“这就是规则缺失的结果。”他说，“有人认识人，就能快；没人打招呼，就得慢慢耗。”
他把关键数据摘出来，放进方案附件的统计表里。
五点过后，陈雪把统一申报表初稿做好了。林辰看过后做了几处修改，增加了“街道初审意见栏”和“居民代表联署签名区”。
“明天就拿这个去找试点街道。”他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伟去打印装订整套方案，共十二章四十五条，附图表七份。陈雪则把政策依据单独列成清单，确保每一条建议都能找到上级文件支持。
晚上八点，办公室只剩林辰一个人。
他把打印好的方案摊在桌上，用红笔逐条核对。翻到“牵头责任制实施细则”这一节时，笔尖停了下来。
他想起白天施工队长说的话：“我们需要有人能拍板。”
这句话现在变成了方案里的第七条第三款：“项目启动阶段，由申报单位指定一名责任干部作为第一联络人，负责统筹内外协调，接受进度质询。”
他轻轻划掉“可”字，改成“应”。语气必须强硬。
最后一遍检查完，他合上文件夹。封面上写着《河东区民生项目科学规划实施方案（草案）》，右下角标注日期：今日。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关灯。只是靠在椅背上，盯着桌面看了很久。
窗外夜色已深，楼下马路安静下来。远处有车灯扫过天花板，一闪而过。
林辰伸手摸了摸文件夹边缘，指尖压住那个还没来得及贴上去的汇报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