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迷途绿洲
凛冽寒风如刀,在雪山峭壁上肆意切割,卷起漫天雪尘。王玄策与蒋师仁策马狂奔,身后传来天竺追兵的呼喝声,箭矢不时擦着耳畔飞过,在雪地上扎出深深的箭痕。他们的战马早已疲惫不堪,口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冰晶,马腹两侧也被追兵的箭矢划出了道道血痕。
不知奔逃了多久,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雪山的阴影被抛在身后,一片绿意盎然的绿洲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清澈的泉水蜿蜒流淌,岸边水草肥美,随风轻轻摇曳,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竟像是世外桃源。然而,常年征战的直觉让王玄策心中警铃大作,如此不合常理的绿洲,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王玄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他的靴底刚轻轻触及泉水边的土地,原本平静的水面立刻泛起七彩油光,如同被泼上了一层剧毒的油脂。水面下隐隐有黑色的阴影在游动,却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眉头紧皱,目光扫过岸边,一块石碑赫然立在那里。
石碑上刻着“甘露”二字,落款竟是“玄奘题”。王玄策心中一震,玄奘法师的真迹应在千里外的大慈恩寺,眼前这字迹歪斜如虫爬,明显是有人刻意模仿,可这又是何人所为?又有何目的?
蒋师仁警惕地握紧长刀,刀尖挑起岸边一条死鱼。那鱼早已没了生机,眼睛浑浊发白。就在这时,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鱼鳃里突然钻出丝状红虫,它们扭动着身躯,竟在半空扭成了梵文“死”字。蒋师仁脸色微变,迅速挥刀将红虫斩落,刀刃上却留下了一道暗红的痕迹,散发着刺鼻的腐臭。
“这地方邪门得很。”蒋师仁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王玄策点点头,正要开口,怀中的铜佛残核突然变得滚烫。他急忙掏出残核,只见那铜佛表面泛起诡异的红光,热量迅速扩散,竟融化了泉边的积雪。随着积雪消融,一个唐军头盔露了出来。
王玄策心中一紧,快步上前。头盔内,蚁群密密麻麻,正搬运着发霉的干粮碎屑。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碎屑竟排列成清晰的箭头,直指绿洲中央的枯树。那枯树高大挺拔,树干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仿佛被无数虫子蛀空,树枝干枯扭曲,在寒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宛如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鬼手。
“看来这里曾经有过唐军,只是不知遭遇了什么。”王玄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沉痛。他弯腰拾起头盔,轻轻擦拭上面的泥土,试图寻找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天竺追兵的呐喊声,越来越近。王玄策与蒋师仁对视一眼,他们知道,不能在此久留,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线索。
“先去那棵枯树看看。”王玄策当机立断。两人翻身上马,朝着枯树疾驰而去。马蹄踏过水草,溅起的水花落在身上,很快便结成了冰。
接近枯树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王玄策勒住马,仔细观察。枯树根部的泥土似乎有些松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翻动过。他下马,拔出佩刀,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蒋师仁则手持长刀,警惕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随着泥土不断被挖出,一具唐军的骸骨渐渐显露出来。骸骨身上的铠甲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稀还能看出是大唐军队的制式装备。王玄策心中一阵绞痛,他轻轻拨开骸骨周围的泥土,发现骸骨手中紧紧握着一卷残破的帛书。
他小心地将帛书取出,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还能辨认出一些关键信息。原来,曾经有一支唐军小队在此迷路,误入这片绿洲。起初,他们以为找到了生机,却没想到这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帛书上记载,绿洲的泉水看似清澈,实则剧毒。饮用过泉水的士兵,身体逐渐溃烂,痛苦而死。而那些红虫,更是会钻入人体,控制人的心智。小队尝试离开,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这片绿洲,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逃脱的迷阵。
王玄策将帛书递给蒋师仁,蒋师仁看完后,脸色凝重:“看来我们遇到大麻烦了。这不仅是追兵的问题,这绿洲本身就是个致命的陷阱。”
此时,天竺追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绿洲边缘。为首的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弯刀寒光闪闪,高声叫嚣着,指挥士兵将王玄策和蒋师仁团团围住。
王玄策握紧手中的佩刀,目光坚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不能退缩。先突围,再想办法破解这绿洲的谜团。”
蒋师仁点头,长刀出鞘,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两人背靠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而那棵枯树,依旧静静地矗立在绿洲中央,仿佛在冷眼旁观着这场生死对决,见证着这片诡异绿洲中隐藏的无数秘密与杀机……
第二节:枯树诡音
天竺追兵的战吼声如潮水般漫来,马蹄践踏水草的声响混着金属碰撞的脆响,在绿洲上空交织成死亡的序曲。王玄策与蒋师仁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型,目光却始终未离开眼前这棵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树。寒风掠过树干,孔洞中发出呜咽般的呼啸,像是被困住的孤魂在哭诉。
王玄策的刀尖突然顿住——树皮剥落的裂缝处,正缓缓渗出琥珀色黏液,在惨白的树干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那黏液散发着甜腻的腐香,所过之处,树皮竟泛起诡异的红光。他握紧刀柄,用力刮开表层树皮,木屑纷飞间,木质纹理竟自然排列成一张扭曲的人脸。那双目空洞,嘴角撕裂至耳根,仿佛在无声嘶吼,每一道纹理都像是用鲜血刻就,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将军!听!蒋师仁突然压低声音。树洞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初听是大唐军中赫赫有名的《秦王破阵乐》,激昂的旋律本该振奋人心,此刻却扭曲得不成曲调。笛声忽高忽低,渐渐融入天竺葬礼上的哀乐,空灵而阴森。音符在空气中震颤,震落树皮上的冰晶,那些黏液竟随着旋律诡异地跳动起来。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枯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树皮如被无形巨手撕扯般爆裂开来,无数带刺种子如暴雨般激射而出。每颗种子都呈三棱锥状,表面刻着微型卍字,在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幽光。王玄策挥刀格挡,刀锋与种子相撞,溅起串串火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蒋师仁瞅准时机,凌空劈碎一颗种子。墨绿色汁液飞溅在雪地上,瞬间腾起白烟,所触之处,积雪如被火焰灼烧般消融,露出下面焦黑的土地。腐蚀的孔洞逐渐连成一串符号,竟是吐蕃文字:此水饮马,马化白骨。两人对视一眼,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绿洲的每一处,都暗藏着致命警告。
就在此时,王玄策怀中的铜佛残躯发出脆响。原本完整的佛身竟从中裂开,一尊小巧的佛腔缓缓展开。蒋师仁警觉地举刀护住同伴,只见佛腔内滚出一块灰黑色的硝石。那硝石刚接触地面,便迅速吸收水汽,表面泛起细密的水珠。
小心!王玄策突然暴喝,猛地拽着蒋师仁向后翻滚。下一刻,硝石轰然炸开,浓烟裹挟着碎石冲天而起,在雪地上炸出半人深的大坑。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几株水草,露出下面暗紫色的苔藓——那些苔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到之处,连泥土都被染成诡异的紫色。
天竺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震慑,攻势为之一滞。为首的将领却趁机挥舞弯刀,驱使士兵呈扇形包围上来。箭矢破空声再度响起,王玄策挥刀拨开迎面而来的利箭,余光瞥见枯树的变化:树干上的人脸纹路竟在缓缓移动,空洞的眼眶中渗出黑血,顺着树干滴落在黏液上。
黏液遇血瞬间沸腾,化作滚滚黑雾冲天而起。雾气中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音忽远忽近,时而像是大唐口音,时而又变成天竺语。蒋师仁感觉后颈发凉,仿佛有冰凉的手指在轻轻触碰,他猛地转身挥刀,却只劈碎一片虚无。
这些都是障眼法!王玄策抹去脸上的硝烟,声音在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当年唐军就是被这些幻象困住的!他握紧铜佛残躯,金属表面残留的余温仿佛在传递某种讯息。突然,他注意到佛腔内壁刻着细小的星图,那些星辰的排列,竟与绿洲的地形完全吻合。
蒋师仁劈开逼近的敌人,余光瞥见远处:被腐蚀的雪地上,吐蕃文字的痕迹正逐渐被紫色苔藓覆盖,而新出现的符号,竟变成了梵文的。他心头一紧,高声提醒:将军!这些文字会变!话音未落,枯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树干从中间炸裂,露出内部盘旋的青铜锁链。
锁链上刻满古老的咒文,每一节都缠绕着干枯的藤蔓。藤蔓突然活了过来,如毒蛇般朝着两人扑来。王玄策挥刀斩断藤蔓,却见断口处涌出漆黑的液体,落地后化作人形,竟是几个身着唐军服饰的骷髅。骷髅手中的兵器泛着幽蓝的光,每一次挥动,空气中都留下道道残影。
天竺追兵此刻也陷入混乱,部分士兵被藤蔓缠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另一些则被骷髅攻击,弯刀砍在骷髅身上,却只溅起火星。王玄策与蒋师仁趁机突围,却发现无论冲向哪个方向,都会回到枯树附近。四周的雾气越来越浓,隐约可见雪山的轮廓在雾气中扭曲变形,竟化作无数张狰狞的面孔。
蒋师仁突然想起什么,高声喊道:将军!星图!王玄策立刻掏出铜佛残躯,借着战斗的火光仔细辨认。星图上,最亮的那颗星对应的位置,正是枯树顶端。他抬头望去,发现树冠处竟有个漆黑的洞口,洞口边缘闪烁着微弱的金光,像是某种阵法的核心。
我们必须毁掉那个阵眼!王玄策大喊,手中长刀直指树冠。两人默契地配合,蒋师仁在前开路,王玄策断后防御。他们踏着敌人的尸体与诡异的藤蔓,朝着枯树顶端艰难攀爬。每向上一步,都能感受到空气中的压力在增强,耳膜被震得生疼,眼前的幻象也愈发真实。
当他们终于接近洞口时,天竺将领突然从侧面杀出。那将领眼中布满血丝,显然已经被某种力量控制,弯刀直取王玄策后心。千钧一发之际,蒋师仁侧身挡下攻击,刀锋在他的铠甲上划出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染红了半边衣襟。
快走!蒋师仁咬牙将敌人推开,自己却被更多藤蔓缠住。王玄策心中一痛,却知道此时不能犹豫。他纵身一跃,抓住洞口边缘的青铜锁链,奋力向上攀爬。洞内传来的笛声愈发刺耳,仿佛要将人的魂魄生生撕裂。
终于,王玄策看清了洞内的景象:中央悬浮着一颗水晶球,球内封印着无数人脸,每一张都充满痛苦与绝望。水晶球表面刻满咒文,正是这些咒文维系着整个幻阵。他握紧铜佛残躯,拼尽全力将其砸向水晶球。
一声巨响,水晶球应声碎裂。无数人脸化作光点消散,笛声戛然而止,藤蔓失去力量瘫软在地,骷髅也化作齑粉。雾气迅速消散,露出被破坏得满目疮痍的绿洲。天竺追兵失去了控制,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
王玄策与蒋师仁相视一笑,疲惫地瘫坐在地。他们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等待他们的,还有更多未知的危险与谜团。而这棵诡异的枯树,以及它所隐藏的秘密,将永远刻在他们的记忆深处,成为大唐西域征战史上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
第三节:蜃楼杀机
硝烟尚未散尽,绿洲上空突然泛起青灰色的光晕。王玄策握紧染血的长刀,看着那团光晕如活物般扭曲延展,渐渐勾勒出长安城的轮廓。朱红城墙、飞檐斗拱在虚空中若隐若现,熟悉的晨钟暮鼓声竟穿透时空,与耳边呼啸的寒风交织成诡异的共鸣。蒋师仁警惕地贴近同伴,刀刃上凝结的血珠突然诡异地倒流,顺着刀身渗回空气中。
城楼之上,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负手而立。当那张熟悉的面容逐渐清晰时,王玄策瞳孔骤缩——正是唐太宗李世民!幻影抬手拂袖,声音却如寒冬里的碎冰:爱卿为何叛唐?话语未落,一道明黄圣旨裹挟着雷霆之势破空而来,圣旨末端的白玉轴头泛着森然冷光。
小心!蒋师仁的警告声与金属交鸣同时响起。王玄策本能地挥刀格挡,圣旨却如活物般灵巧避开刀锋,径直缠上他手腕。原本绣着祥龙的绢帛瞬间褪去金红,化作青鳞遍布的毒蛇,尖锐的獠牙直刺咽喉。蒋师仁的横刀闪电般劈落,蛇身断裂处喷出腥臭的黑血,溅在雪地上竟燃起幽蓝火焰。
断蛇落地的刹那,血肉突然重组,化作阿罗那顺狰狞的黄金面具。面具表面的孔雀纹栩栩如生,红宝石镶嵌的双眼闪烁着复仇的光芒。蒋师仁挥刀将面具劈成碎片,每块残片都如镜面般映出不同的死亡场景:有的映着王玄策被万箭穿心,有的呈现蒋师仁被藤蔓绞成肉泥,最骇人的是数十个自己倒在血泊中,手中握着染血的大唐军旗。
闭眼!王玄策猛地捂住蒋师仁双眼。那些幻象如同有生命般,试图从碎片中爬出实体。他将铜佛残躯按在额间,佛门真言化作金光,瞬间震碎所有碎片。然而,绿洲的异变并未停止——原本泛着七彩油光的泉水突然剧烈沸腾,蒸汽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数十具身着唐军服饰的尸体从水底浮起,浮肿的面庞在热气中扭曲变形。最年轻的尸体穿着八品绿袍,显然是随军小吏。当那双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时,王玄策只觉浑身血液凝固——那具尸体竟直勾勾看向自己,发紫的嘴唇艰难翕动:大人...水底...有...话音戛然而止,尸体七窍涌出黑血,在水面画出诡异的梵文符号。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绿洲的水草如被无形巨手拉扯,疯狂向中央收缩。蒋师仁踉跄着抓住王玄策手臂,却见脚下的土地正在坍塌。两人惊恐地发现,整个绿洲竟是架设在白骨祭坛之上!成千上万的人骨层层堆叠,头骨空洞的眼眶里嵌着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的光芒。祭坛中央矗立着三根青铜巨柱,柱身缠绕着与枯树锁链相同的咒文。
是阿修罗阵!王玄策认出那些古老的符号,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传说中天竺教的禁术,需要以万人鲜血为引,能制造出吞噬灵魂的幻境。他终于明白,为何无论如何突围,都会回到这片绿洲——他们早已被困在阵法核心,所见所闻皆是虚幻与现实交织的致命陷阱。
祭坛边缘突然浮现数百具身披黑袍的干尸,空洞的眼窝中跃动着鬼火。这些干尸手持弯刀,动作整齐划一地朝两人逼近。王玄策挥刀劈开一具干尸,腐肉中竟钻出密密麻麻的尸虫,每只虫子背上都刻着字。蒋师仁的刀锋所到之处,干尸即刻化为飞灰,却又在瞬息间重组。
更可怕的是,地面白骨开始蠕动,自动拼接成各种兵器。长矛从地底刺出,盾牌组成铜墙铁壁,甚至有巨大的骨龙张开血盆大口。王玄策将铜佛残躯按在祭坛中央,金光所过之处,白骨发出痛苦的哀嚎。然而,随着金光增强,三根青铜巨柱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无数锁链从柱中飞出,缠住两人手脚。
将军!看那些夜明珠!蒋师仁奋力挣动,下巴指向祭坛顶部。镶嵌在头骨中的夜明珠正以诡异的频率闪烁,光芒连接成线,在空中勾勒出巨大的曼陀罗阵。王玄策突然想起铜佛残躯内壁的星图——夜明珠的排列方式,竟与星图上的凶星位置完全重合!
就在此时,幻象再次叠加。长安城的幻影与白骨祭坛重叠,唐太宗的声音混着干尸的嘶吼在耳边炸响:叛臣当诛!王玄策咬破舌尖,以鲜血在掌心画出破魔符,猛然拍向最近的青铜巨柱。符咒与咒文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巨柱开始龟裂,锁链寸寸崩断。干尸群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黑色烟雾消散。然而,阵法崩溃引发的反噬更为恐怖——整个祭坛开始坍塌,白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王玄策与蒋师仁在废墟中艰难前行,寻找着阵法的真正弱点。
突然,王玄策注意到祭坛最底层的一块巨型石板。石板上刻着完整的星图,而中央凹槽的形状,竟与铜佛残躯完全吻合。他毫不犹豫地将残躯嵌入凹槽,刹那间,万千道金光冲天而起。曼陀罗阵寸寸碎裂,夜明珠纷纷爆裂,阿修罗阵终于彻底瓦解。
当最后一缕金光消散,绿洲的幻象完全褪去。两人站在雪山脚下的荒原上,四周散落着破碎的白骨与青铜残片。远处传来隐约的马蹄声,不知是追兵还是援军。王玄策握紧蒋师仁的手,两人相视一笑——这场生死考验,他们终究闯过来了,但前方等待的,或许是更可怕的敌人与谜团。
第四节:骨坛经咒
白骨祭坛的崩塌声渐渐平息,弥漫的尘埃中,一座三尺高的青铜祭坛缓缓升起。祭坛四角盘踞着扭曲的人面蛇身像,蛇口衔着的灯盏里,幽绿的火焰明明灭灭,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祭坛中央放置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盆,盆内翻滚着浓稠如泥浆的“茶水”,表面浮着一层暗紫色油膜,随着热气蒸腾,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王玄策握紧长刀,警惕地绕着祭坛踱步。刀刃轻轻划过铜盆边缘,铁锈如粉末般簌簌掉落,露出底下若隐若现的梵文咒印。他试探着用刀尖搅动“茶水”,浓稠的液体泛起阵阵涟漪,突然,一片泛黄的贝叶浮出水面——那贝叶边缘焦黑,却清晰可见细密的梵文经文。
“这是...”王玄策瞳孔骤缩。他小心地用刀尖挑起贝叶,水珠顺着叶脉滴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贝叶上的经文竟与记忆中玄奘法师丢失的《金刚经》笔迹如出一辙,只是大部分字迹已被腐蚀得模糊不清,唯有“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个汉字在夜色中散发着金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禁锢,直指人心。
蒋师仁突然按住刀柄,目光死死盯着铜盆:“将军,水在动!”话音未落,铜盆突然剧烈震颤,浓稠的“茶水”如活物般翻腾,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贝叶经被漩涡卷入,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铜盆轰然倾覆,滚烫的液体在地面泼洒出一个逆卍字符号,恰好将两人困在其中。
逆卍字边缘腾起幽蓝火焰,灼烧着地面的白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王玄策顿感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双大手正死死掐住他的咽喉。他试图挥刀劈开火焰,刀锋却在触及火苗的瞬间被染成黑色,一股寒意顺着刀柄渗入骨髓。
“不好!这是噬魂火!”蒋师仁突然脸色惨白,踉跄着跪倒在地。他双手死死按住腹部,喉间发出痛苦的呻吟,紧接着,大口黑血混着透明小虫从口中喷涌而出。那些小虫形如蝌蚪,在黑血中游动自如,头部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所过之处,地面的白骨迅速化为齑粉。
王玄策想要上前搀扶,却发现双脚如同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更诡异的是,怀中最后一块铜佛碎片突然自行飞出,悬浮在虫群上方。铜佛表面的纹路开始流淌金色血液,佛血滴落在小虫身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那些透明小虫疯狂扭动,相互吞噬,最终熔成一个青铜箭头。箭头表面刻满细小的经文,尾部还凝结着一滴尚未干涸的佛血。
青铜箭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指雪山深处的某个方向。王玄策顺着箭头望去,只见雪山阴影中,一座若隐若现的佛塔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凄厉的狼嚎声,那声调竟与之前枯树中传出的天竺骨笛如出一辙,悠长而空灵,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带着某种神秘的召唤。
“将军,这些小虫...”蒋师仁艰难地爬起身,擦拭嘴角的黑血,“我感觉它们在啃食我的内力。”他的眼神中充满恐惧,手臂上浮现出细密的青黑色纹路,如同蛛网般向心脏蔓延。
王玄策握紧铜佛箭头,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力量顺着掌心传来。他将箭头抵在逆卍字火焰上,金光所过之处,幽蓝火焰发出刺耳的尖啸,迅速熄灭。地面的白骨开始重新排列,组成一幅巨大的星象图,而图中最亮的那颗星,同样指向雪山深处的佛塔。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王玄策将箭头收入怀中,“不管前方是什么,解开这里的谜团,或许就能找到破解幻境的关键。”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蒋师仁,却发现同伴的身体冰冷如铁,掌心传来的脉搏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
就在这时,祭坛上的人面蛇身像突然转动眼珠,蛇口的灯盏爆发出刺目绿光。无数细小的符文从祭坛底部升起,在空中组成一道光幕。光幕中闪过一幅幅画面:玄奘法师西行时途经此地,被神秘力量夺走经文;唐军小队误入绿洲,饮下毒泉后化作白骨;还有阿罗那顺的军队在此布下阵法,企图用禁术困住大唐使者...
“原来如此...”王玄策喃喃自语,“这一切都是为了困住我们,夺走铜佛中的秘密。”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们忘了,虚妄终究是虚妄,唯有本心不可动摇。”
远处的狼嚎声越来越近,雪山脚下的雾气中,隐约可见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闪烁。那些眼睛并非来自狼群,而是一群身披黑袍、手持骨杖的神秘人。他们步伐整齐,口中念念有词,骨杖顶端的骷髅头随着咒语开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蒋师仁强撑着站直身体,长刀出鞘:“将军,看来我们又有仗要打了。”他的声音虽虚弱,却透着一股不屈的狠劲。王玄策点点头,将铜佛箭头高举过头,金光与远处佛塔的红光遥相呼应,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
“走吧。”王玄策目光坚定,“不管前方是怎样的阴谋,我们都要将真相带回大唐。”两人并肩踏入雾气中,身后的白骨祭坛逐渐隐没在黑暗里,唯有那八个金光闪闪的汉字“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在虚空中久久不散,如同一个永恒的警示,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
第五节:破障真言
黑袍人的骨杖敲击地面的声响越来越近,宛如死神的脚步声。蒋师仁的刀刃已经开始颤抖,青黑色纹路顺着手臂蔓延到脖颈,他强撑着的身体随时可能倒下。王玄策握紧手中的青铜箭头,目光扫过四周不断扭曲的空间——空气中漂浮的白骨、祭坛上明灭的幽火,还有远处那看似逼近的诡异身影,一切都在提醒着他们,这场危机远未结束。
“将军,我的内力...快压制不住了。”蒋师仁的声音沙哑,嘴角溢出黑血。那些从他体内吐出的透明小虫,此刻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逆卍字火焰的残骸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鸣。
王玄策心急如焚,视线突然落在手中残破的贝叶经上。金光流转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八字仿佛有了生命,在黑暗中不断跳动。他想起玄奘法师西行求法的坚韧,想起大唐将士保家卫国的使命,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绝境之下,他突然做出惊人之举——将贝叶经残页猛地塞进嘴里,吞咽而下!
刹那间,剧痛从腹中炸开,仿佛有千万把钢刀在绞动五脏六腑。王玄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但紧接着,一股清明涌上灵台,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褪色,如同被戳破的泡影。原本绿意盎然的绿洲渐渐透明,露出底下阴森的尸坑;沸腾的毒泉化作一滩死水;就连那座白骨祭坛,也在簌簌声中崩塌成满地碎骨。
“蒋兄,快走!”王玄策猛地拽住同伴。等蒋师仁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场景已彻底改变:他们竟站在万丈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罡风呼啸着掠过耳畔,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而悬崖对面,真正的吐蕃骑兵正举着火把,在夜色中列成整齐的方阵,熊熊火光映照着他们脸上的铁甲,泛着冰冷的杀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蒋师仁震惊地看着四周,身上的青黑色纹路也在幻象破灭的瞬间消退大半。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长刀,刀刃上残留的诡异黑锈正在迅速剥落。
王玄策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悬崖边的异样吸引。随着绿洲幻象的消散,原本毒泉所在之处,一块布满青苔的石碑缓缓浮现。那石碑表面坑洼不平,却在月光的照耀下,渐渐显露出斑驳的字迹。
就在这时,王玄策怀中的铜佛残躯发出最后的嗡鸣。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将他和蒋师仁笼罩其中。细碎的金粉在空中汇聚,竟凝成玄奘法师的虚影。虚影面容祥和,袈裟随风飘动,眼中透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破妄见真。”玄奘的声音空灵悠远,仿佛从天际传来。虚影抬手一指,石碑上的青苔瞬间褪去,碑文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汉军都护王承,永平十六年于此破幻阵。”
王玄策心中一震。原来早在数百年前,就有先辈在此与幻象对抗。他凑近石碑,仔细辨认那些历经岁月侵蚀的文字。原来这片雪山之下,曾是天竺与中原的交界处,常有神秘力量作祟,制造幻境迷惑旅人。而王承将军当年,正是凭借佛法与智慧,破除了邪恶阵法,守护了丝绸之路的安宁。
“原来如此...”王玄策喃喃自语,“所谓的毒泉、枯树、蜃楼,不过是敌人设下的障眼法,为的就是困住我们,阻止我们继续前行。”他握紧拳头,看向悬崖对面的吐蕃骑兵,“但他们忘了,大唐儿郎岂会被区区幻象吓倒!”
蒋师仁恢复了几分力气,长刀一挥:“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这悬崖宽逾十丈,难以飞跃,而吐蕃骑兵显然是有备而来。”
王玄策沉思片刻,目光落在手中的青铜箭头和石碑上的经文。突然,他想起铜佛虚影所说的“破妄见真”,心中一动。他将青铜箭头插入石碑前的泥土,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随着真言出口,青铜箭头突然爆发出万丈光芒。金光顺着悬崖蔓延,在虚空中凝结成一座金色的桥梁。对面的吐蕃骑兵见状,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张弓搭箭。但那金光仿佛有无形的屏障,箭矢一触及便化作齑粉。
“走!”王玄策大喝一声,率先踏上金桥。蒋师仁紧随其后,长刀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金桥在脚下微微颤动,却坚如磐石。当他们走到桥中央时,王玄策回头望向已经消失的绿洲,心中默默立下誓言:一定要将这里的秘密带回大唐,绝不让更多人葬身于此。
吐蕃骑兵见两人即将通过,终于按捺不住,派出精锐骑兵冲来。但就在此时,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金光,笼罩住整个悬崖。待光芒散去,王玄策和蒋师仁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座逐渐消散的金桥,以及对面吐蕃骑兵震惊的目光。
而在远方的雪山深处,那座散发着红光的佛塔,依然静静地伫立着,等待着他们的下一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