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一愣,都有些不解。
只见朱棡缓缓抬起手,指向山下那片在火光中挣扎的残破敌营。
“明日,我大明十万将士,人人皆是先锋!”
“本王要的,不是奇袭,也不是巧计。”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中的烈焰,比山下的火海还要炽热。
“本王要的,是堂堂正正的,正面碾压!”
……
翌日。
天光大亮。
营地已经不能称之为营地。
李伯升站在狼藉的中央。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每一步都可能踩碎一截不知是木炭还是人骨的黑色残渣。
他双目赤红,熬了一夜,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一名亲兵踉跄着跑来,盔甲丢了半边,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
“大、大帅……”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李伯升猛地回头,一把夺过那张纸。
纸上是寥寥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扎在他的眼球上。
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经过昨夜那场炼狱,幸存者……不足五万。
整整十五万条人命,甚至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就这么没了。
李伯升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想骂人,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远处,两支同样残破的队伍在晨雾中现出身形,缓缓靠近。
是张士德和谢武。
张士德那一身引以为傲的银甲,此刻被熏得漆黑,上面还挂着不知谁的血肉。
他翻身下马,动作僵硬得如同一个木偶。
他没有看李伯升,只是环顾四周。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谢武跟在他身后,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终于,张士德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了李伯升身上。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李伯升的心跳上。
“士德,你……”
李伯升的话还没说完,张士德已经冲到他面前。
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提离地面。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一声暴喝,如同困兽的嘶吼。
“我的兵呢!我的二十万大军呢!”
张士德的二十万大军,同样只剩下了五万残兵。
谢武稍好一些,他的十万兵马,也还剩下五万。
三路大军,浩浩荡荡五十万人。
一夜之间,只剩下了十五万。
而且是士气全无,惊魂未定的十五万。
“李伯升!”
张士德双眼布满血丝,一把揪住李伯升的衣领,嘶吼着。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我的兵呢!我的二十万大军呢!”
他的弟弟,就是吴王张士诚。
这支军队,是他张家的根基。
如今,几乎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李伯升被他摇晃得头晕眼花,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说他做梦也想不到,对方敢用这种近乎疯狂的战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谢武还算冷静,他拉开了暴怒的张士德。
“当务之急,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朱棡小儿,随时可能带兵杀过来!”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李伯升打了个寒颤,猛地清醒过来。
对。
昨夜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主菜,现在才要上场。
他看着眼前这群丢盔弃甲,眼神惶恐的士兵,心中一片冰凉。
用这样的军队,去对抗士气正盛的十万明军?
拿什么去打?
“张将军。”
李伯升忽然看向张士德,眼中闪过决绝。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只要你能阵前斩杀朱棡,我军士气必将大振,此战……或有一线生机!”
他这是想让张士德去当那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
因为他知道,张士德对朱棡的恨意,是所有人中最深的。
张士德果然被说动了。
他猩红的眼睛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
“好!”
“朱棡小儿的人头,我取定了!”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轰——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闷响,遥遥传来。
起初还很轻微。
但很快,那声音便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惊恐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山岗的轮廓线上,出现了一道黑线。
是大明的铁骑!
李伯升的双眼瞪大。
他预料到朱棡会来。
却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们。
“全军列阵!迎敌!”
李伯升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咆哮。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更加巨大的慌乱。
那些侥幸从火海中逃生的士卒,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昨夜那被活活烧死的惨叫,还残留在他们的脑海里。
“跑啊!”
“明军来了!是骑兵!”
不知是谁用变了调的嗓子嚎了这么一脚。
无数士卒扔下兵器,扭头就跑。
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不准退!”
“后退者,斩立决!”
李伯升双眼血红,拔出佩刀,亲自冲上去,手起刀落,连续砍翻了几个跑在最前面的逃兵。
可这血腥的场面,非但没能镇住溃兵,反而让更多人吓破了胆,跑得更快了。
兵败如山倒。
“没用了,李兄。”谢武一把拉住还在嘶吼的李伯升,声音干涩,“拦不住了,人心散了。”
李伯升浑身一僵,看着那些不顾一切从他身边逃窜的士卒,手中的刀,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一切都完了。
然而,在这片巨大的恐慌中,唯有一人,不退反进。
“朱棡!”
张士德没有恐惧,只有焚天的怒火。
他死死盯着最前方,仿佛要用目光将那里的帅旗洞穿。
二十万大军!他张家的根基!
就这么没了!
这仇,不共戴天!
“朱棡小儿!我操你祖宗!”
张士德猛地一夹马腹,提着长枪,竟是单人独骑,朝着那十万铁骑直直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将军!”
“将军不可!”
他身后的几十名亲兵愣了一下,随即也红了眼,咬着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更多的人,则是在督战队的刀口下,被逼着组成了一个稀稀拉拉、歪歪扭扭的阵线。
只是,他们握着长矛的手,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不少人甚至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裤裆里一片湿热,嘴里喃喃自语。
“娘……俺回不去了……”
而此刻,前方黑色的身影,已经近在咫尺。
为首一将,银甲白袍,手中一杆长枪闪着光。
那少年将帅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致的笑容。
……
“驾!”
朱棡一马当先,身下的乌骓马快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风吹得他身后的大麾猎猎作响。
他的身后,是玄甲披身的鬼神骑。
再之后,才是蓝玉、冯胜等人率领的大军。
他一个人,甩开了整个军队至少上百米的距离。
“我操!”
周苍看得眼皮直跳。
“殿下怎么一个人冲那么前面去了!”
这简直不合常理。
哪有主帅冲在第一个的?
万一被敌军集火,有个三长两短,那这十万大军怎么办?
“周将军,淡定。”
一旁的蓝玉倒是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心情撇了撇嘴。
“咱们殿下打仗,向来都是这个风格。”
“你要是跟不上,那才叫丢人。”
蓝玉说罢,猛地一夹马腹,对着身后的老伍营将士大吼。
“都给老子快点!”
“再磨蹭,肉都让殿下一个人吃完了!”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