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朱元璋和朱标都是一怔。
科举并非没有。
洪武三年就曾开过一次，但当时取中的多是些夸夸其谈之辈。
让朱元璋大失所望，一怒之下便停了。
如今朱棡重提此事，是什么意思？
朱棡似乎看穿了他们的疑惑，继续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科举，那些自视甚高的江南名士根本不屑于参加，来的都是些滥竽充数之辈。”
“如今不同了。”
“他们怕了，他们急于向朝廷证明自己的忠心。”
“这时候开科举，他们必然会拿出真本事，将族中最优秀的子弟送来应试。”
“这正是朝廷去芜存菁，将天下英才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朱元璋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缓缓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朱棡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打天下靠的是武将，治天下靠的却是文臣。
他手下能征善战的将军不少，但真正懂得治理地方的文官却捉襟见肘。
这也是他之前对江南士子又爱又恨的原因。
爱他们的才华，恨他们的傲骨。
现在，朱棡用最酷烈的手段，把他们的傲骨敲碎了。
剩下的，不就是可以为他所用的才华了吗？
“好！”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
“就依你所言，开科举！”
他当即下令，召中书省丞相李善长、都察院督查御史刘伯温等一众大臣入殿议事。
当李善长和刘伯温等人听闻要重开科举时，神情各异。
李善长眉头紧锁，显得有些犹豫。
“陛下，科举乃国之大事，仓促重开，是否有些不妥？”
刘伯温则抚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
“臣以为，晋王殿下所言极是。”
“如今正是收拢天下士子之心的最佳时机，重开科举，正当其时。”
其他大臣也纷纷议论起来，有赞同的，有疑虑的。
朱棡再次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
“为了彰显朝廷对此次科举的重视，儿臣建议，专门为殿试修建一座宫殿。”
“哦？说来听听。”
朱元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此殿，可命名为‘聚英殿’。”
“聚天下英雄于一殿，由父皇亲自主持殿试，钦点状元、榜眼、探花。”
“让天下士子都看看，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学，忠心为国。”
“我大明朝廷便不吝高官厚禄，给他们一个施展抱负的舞台！”
“聚英殿……”
朱元璋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愈发明亮。
好一个聚天下英雄！
“准了！”
朱元璋大手一挥，再无半分犹豫。
“传旨工部，立刻在皇城择址，修建聚英殿！”
“要快，要好！咱要在秋闱之前，看到这座大殿！”
工部尚书连忙出列，满头大汗地领旨。
“臣……遵旨！”
李善长见状，也不再多言。
皇帝已经拍板，再劝就是自讨没趣了。
朱棡看着尘埃落定，心中并无波澜，他还有后续的计划。
“父皇，聚英殿是为天下士子所建。”
“但天下之大，并非所有士子都有条件长途跋涉，来到金陵。”
他的话让众人再次将目光聚焦于他。
“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士子，他们可能因为凑不齐盘缠。”
“或是担忧路上盗匪横行，而错失这次机会。”
“这岂不是我大明的损失？”
刘伯温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自己就出身民间，深知寒门子弟求学之路的艰辛。
朱元璋眉头微蹙。
“那依你的意思……”
“儿臣建议，由朝廷下令，各地官府派遣官差，护送本地通过乡试的举人入京赶考。”
“路途中的食宿费用，由官府一力承担。”
“务必让每一位有才之士，都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聚英殿前！”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连一向沉稳的刘伯温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由官府出钱出人，护送考生进京？
这可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恩典！
朱标看向自己三弟的眼神，充满了赞许。
他知道，三弟此举，收买的将是天下所有寒门士子的心。
朱元璋沉默了。
他看着朱棡，眼神复杂。
这个儿子，手段狠辣时，比谁都狠。
可心细如发，体恤百姓时，又比谁都周全。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
“好！”
朱元璋再次开口。
“就这么办！”
“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咱朱元璋不只是会杀人，更会用人！”
“只要是人才，不管他出身高低贵贱，咱都用！”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从金陵传向大明各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天下士子，尤其是寒门学子，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确认消息属实后，无数人奔相走告，喜极而泣。
他们冲着金陵的方向，遥遥跪拜，高呼“陛下圣明，晋王千岁”。
一时间，朱元璋和朱棡的声望，在民间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那些曾经对朝廷心怀怨怼的江南世家。
此刻也只能乖乖地督促子弟们用功读书，准备科举。
天下风气，为之一变。
时间飞逝，转眼已是秋日。
金陵城外，一座崭新的宫殿拔地而起。
殿前广场，用一种新式的材料铺就，平整如镜，呈现出一种独特的青灰色。
这便是工部日夜赶工，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建成的聚英殿。
朱元璋今日心情极好，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视察。
“不错，不错！”
他走在平整的广场上，龙颜大悦，对身旁的工部尚书大加赞赏。
“爱卿辛苦了，这殿修得好，这地，也铺得好！”
工部尚书受宠若惊，连忙躬身。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这地面乃是用了晋王殿下献上的新法子，以水泥铺就，坚固耐用，远胜青砖。”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朱棡。
朱棡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他的目光，却落在了脚下的水泥地面上。
阳光下，地面泛着光，看起来十分完美。
但他走在上面，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脚感太“软”了。
按照他给出的配方和工艺，烧制出来的水泥，铺设的路面应该坚硬如石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一处角落，弯下腰，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地面。
咚，咚，咚。
声音有些空。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朱元璋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老三，怎么了？”
朱棡站直身子，脸色平静。
“父皇，儿臣觉得这地面，似乎有些问题。”
“问题？”
工部尚书脸色一变，连忙道。
“晋王殿下，这水泥地面乃是严格按照您的方子施工，绝不会有问题的。”
朱棡没有理他，只是对身旁的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使了个眼色。
“去，取一把铁锤来。”
毛骧一愣，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一把沉重的八角铁锤被送了过来。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朱棡接过了铁锤。
他掂了掂分量，然后猛地举起，对准脚下的地面，狠狠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