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花骑着自行车赶到堰东镇车站,刚拐进站台就僵住了——苏建兵和她哥杨义林竟还没上车,她吓得心脏骤停,慌忙推着车躲到车站角落的柱子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没过多久,就见苏建兵抬脚迈上开往县城的汽车。
他刚坐稳,另一辆从县城来的汽车便“吱呀”停在站台边。
杨春花死死贴着墙角,只敢露半只眼往外瞧,生怕被车上人发现。
车门打开,苏珍珠和江浩然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秋日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珍珠下意识抬头遮了遮,目光扫过对面车窗的瞬间,心脏骤然缩成一团——靠窗坐着的,正是她爹苏建兵和舅舅杨义林!
她的喉结狠狠滚了滚,一声“爹”都到了嘴边,余光瞥见身旁的江浩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舌尖都泛起了苦涩。
她手心瞬间攥出冷汗,脑子飞快地转着念头:此刻认爹,之前在吴静面前编的身世就全露馅;可装作没看见,万一被爹认出来,更是麻烦。
她忽然想起爹让她回村住两天的话——得让爹看见她在堰东镇的“偶遇”,更得让浩然亲眼瞧见她喊“二叔”的样子。
她定了定神,故意背对着汽车站定。直到车轮开始转动、扬起细小的尘土,她才猛地转身,朝着车窗扬高声音,清晰地喊出两个字:“二叔!”
车内的苏建兵正望着窗外走神,冷不丁听见这声称呼,下意识转头。视线扫到路边的苏珍珠时,他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这不是自家闺女吗?怎么喊自己“二叔”?
他揉了揉眼睛再瞧,那张脸分明就是珍珠,可不等他细想,公交车已顺着土路往前滑去,扬起的尘土像道屏障,把他满肚子的疑惑都隔在了车窗后。
坐在身旁的杨义林立刻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笑着指了指窗外:“建兵,快看珍珠!她正朝咱们挥手呢,看样子是回古塘村了。”
苏建兵这才顾不上琢磨那声“二叔”的蹊跷,急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可公交车早已驶远,只剩一道模糊的车影,哪还能看见珍珠的影子。
他皱着眉嘟囔:“这丫头搞什么鬼?刚才还喊我二叔。”
杨义林一听,立刻岔开话题:“我明明听她喊‘爹’,你是不是想念塘想糊涂了?对了,念塘的脚好点没?”
苏建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哪是喊爹?明明是二叔!谁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昨天去李建国家看了一眼念塘的脚,念塘恢复得很好。”
杨义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打圆场:“好了就好!今天也不好意思,珍珠刚回,还得让你陪我去县城买东西。”
站在站台的珍珠望着车影越来越小,指尖仍在微微发颤。舅舅和爹这时候去县城,指不定是娘故意安排的。
刚才那声“二叔”喊得太急,不知道有没有露破绽,更怕苏建兵事后琢磨出不对劲。她的心高高悬着,连额角的汗水滑进衣领都没察觉。
“珍珠?”江浩然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带着几分关切,“刚才你喊的是谁?”
珍珠猛地回过神,飞快压下眼底的慌乱,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是我二叔,苏建兵。”
江浩然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抬眼望了望头顶的太阳:“时候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古塘村吧。”
珍珠刚应了声“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大嗓门:“珍珠!浩然!可算等着你们了!”
两人转头,就见杨春花从街角跑了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嘴角却堆着热络的笑。
珍珠心头一紧,立刻换上客气的模样迎上去,喊了声:“二婶,让您久等了。”
“说啥傻话,我也是刚到!”杨春花摆摆手,又转向江浩然,语气更热络了些,“浩然啊,一路坐车累着了吧?”
江浩然笑着摇头:“杨姨客气了,不碍事。”
“那就好!”杨春花一把攥住珍珠的手,语气里满是欢喜,“你奶奶今早听说你们要回来,乐坏了!一早就炖了鸡汤、烧了糖醋鱼,还特意留了你爱吃的红烧肉。我本想早点来接,结果在灶房忙忘了时辰,快跟我走,保准你们饿不着!”
她说着就拉着珍珠往古塘村的方向走,又让江浩然把两人的行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让他推着车跟在后面。
三人顺着土路往村里走,坑坑洼洼的路面颠得行李直晃,江浩然推了没多远,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汗。
刚到村口,正赶上晌午吃饭的时辰,村里静悄悄的,只有老槐树下坐着光棍王麻子。
他一看见三人,立刻拔高了嗓门喊:“春花,你这是去镇上接你侄女啦?她有你这个婶子,真是修来的福气哦!”
声音在空荡的村口传开,杨春花脚步顿了顿,脸上的笑却没僵,反而朝着王麻子扬声应道:“可不是嘛!孩子难得回来,总得好好接接!”
随后给王麻子使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喊这么大声了,要是让其他人听到可就麻烦了。
王麻子会意,嘿嘿笑着压低了声音,可那股子八卦的劲儿却没减:“春花啊,你这侄女都这么大啦,有对象没?要不我给她说个?”
杨春花眼睛一瞪,佯装生气道:“你少操这些心,我家珍珠的事儿自有我操心,你就别在这儿瞎掺和了。”
王麻子挠挠头,也不恼,只咧着嘴一个劲儿傻笑,露出两排泛黄的牙,倒显得有几分憨态。
江浩然和珍珠跟在后面,听着杨春花和王麻子的对话,也忍不住相视一笑——这古塘村的人说话直来直去,倒比城里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活气息。
刚走到张婆子家门口,就见张婆子倚着门框站着,手里还捻着根针线,见了他们便故意扬高声音:“珍珠,瞧你回来,把你二婶高兴成啥样了!”
珍珠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声音软和:“张婆子,二婶一直都疼我,我回来她自然高兴。”
杨春花忙在一旁笑着附和,手还轻轻拍了拍珍珠的胳膊:“张婆子,您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珍珠这孩子打小就招人疼,我这当婶子的,自然要多疼她几分。”
张婆子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把珍珠打量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珍珠这模样,真是越长越水灵了!放在咱古塘村,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俏姑娘!”
正说着,杨春花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田埂上,村民王婶扛着锄头朝这边走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珍珠的手腕,下意识就想拉着人躲开——王婶是知道珍珠真实身世的人,万一她嘴快说漏了,在江浩然面前可就全露馅了!
可偏巧王婶这时候开了口,声音洪亮:“珍珠,你回来啦?你……”
“娘”字刚到嘴边,就被杨春花抢着打断,她脸上堆着笑,语气却带着几分急:“王婶,您这眼神儿可真好使!我这刚接到人,您就瞅见了!”
王婶顿了顿,眯起眼睛打量着杨春花,嘴角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慢悠悠地说:“那是自然,我这双老眼还没昏花呢。珍珠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说完,她径直放下锄头,视线“唰”地落在江浩然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眼神里满是好奇。
杨春花见状,心里一紧,飞快地给苏珍珠递了个眼色。
珍珠立刻心领神会,不等王婶开口问,忙拉着江浩然的胳膊往自家方向走,笑着说:“王婶,我们先回家啦,珍珠奶奶还等着我们吃饭呢!”
江浩然虽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却也没多问,顺着珍珠的力道往前走,只留杨春花在后面跟王婶虚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