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静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画面,眼眶倏地发热,行李箱的滚轮声戛然而止。
她从未见过母亲笑得这样舒展,连眉宇间常年萦绕的愁绪,都被珍珠身上的朝气涤荡得干干净净。
她悄悄别过脸抹去泪痕,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哽咽:“娘,珍珠,我回来了。”
“静静?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方梅惊喜地抬头,伸手握住吴静的手。
吴静俯身仔细端详母亲的腿,语气里满是欣慰:“项目提前收尾,我放心不下您就赶回来了。您恢复得这么好?”
“全靠珍珠啊。”方梅拉过珍珠的手,眼里闪着泪光,“我住院那些天,她学校、医院两头跑,晚上就趴在折叠床上写作业,擦身、按摩、读故事,一点怨言都没有。我这腿能好得这么快,都是我乖外孙女的功劳。”
珍珠心里一阵欢喜——方梅和吴静终于彻底认可她了。她笑着摇摇头:“娘,照顾外婆本就是我该做的。”
吴静摸了摸珍珠的头,语气里满是感激:“辛苦你了。饭应该好了,我们进屋吧。”说着,她接过轮椅,推着方梅往屋里走。
厨房里,保姆张姨听见吴静的声音,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进锅里。
她慌忙擦了擦围裙上的油渍,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脸色发白地站在几步外,手指紧紧绞着围裙:“吴董……您、您回来啦……方教授那天摔倒,都是我没看好,您要怪就怪我,千万别赶我走啊!”
吴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轮椅上笑意盈盈的母亲,轻轻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快把饭端上来吧,我饿了。”
“张姨这些天也挺辛苦的。”珍珠立刻接话,“外婆住院时,她帮我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
方梅也笑着点头:“张姨,别自责。是我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灵活,那天你在厨房做饭,我见天气好,想自己晒被子活动活动,才不小心摔了。”
听着一家人的暖心话,张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忙鞠躬:“谢谢方教授、吴董,还有珍珠!我以后一定更尽心!”说完,她转身奔回厨房,很快就端出几盘热气腾腾的菜,小心翼翼地摆上桌,还贴心地给每个人盛好了饭。
经此一事,方梅彻底放下了之前的顾虑,主动提出搬到别墅住——她现在一天见不到珍珠,心里就空落落的。
另一边,陈静回到省城后,本想找孔娟汇报去古塘村的事,却恰逢方梅住院,便暂时搁置了。
直到方梅出院,她才找到孔娟,谎称在古塘村看到的“眼底有痣的女孩”叫潘红霞。
孔娟想起这段时间珍珠对方梅的悉心照料,再看方梅对珍珠的疼爱,早已超过对亲外孙女的程度,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去探寻所谓的“真相”。
不久后,珍珠如愿考上了省城的重点高中。她以“高中学习紧张”为借口,回古塘村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便回去,也只是跟苏建兵、苏老太说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离开。
没人知道,她能在古塘村和省城之间自由往返,竟丝毫没引起苏家人的怀疑。
而杨春花,自从借口“在城里打工”后,回古塘村的次数也愈发稀少。
她整日泡在舞厅,或是在麻将室打牌,日子过得潇洒又滋润,再也不用被古塘村的琐事和苏建兵的离婚官司束缚,只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苏建兵和苏老太依旧守着古塘村的老房子,过着平淡的日子。他们偶尔会念叨珍珠,却总觉得“孩子高中学习忙”,从不多想。
他们不知道,珍珠和杨春花的人生,早已和这座小村庄渐行渐远——珍珠在省城享受着不该属于她的生活;杨春花则在城里的娱乐场所里混得如鱼得水,身边围着一群“狐朋狗友”,早已忘了古塘村的模样。
日子就这样在各自的轨迹里向前走,看似相安无事,却早已悄然改变了每个人的人生。
七月的日头把田埂晒得发烫,苏念塘弯腰在水田里插秧,浑浊的泥水漫过脚踝,像灌了铅似的坠着腿。
忽然,村口传来邮递员那声穿透力极强的吆喝,像道惊雷劈进闷热的空气里:“苏念塘——有你的挂号信!”
苏念塘心里“咯噔”一沉,手里的秧苗“啪嗒”一声掉进田里,溅起的泥水沾了满裤脚。她顾不上擦,慌慌张张在衣襟上蹭掉手上的泥,脚步发颤地往村口赶,田埂上的碎石子硌得脚底生疼也浑然不觉。
不远处的李水生也猛地直起身,额角的汗珠顺着晒得黝黑的下颌滴进田里。他没多问一句,只随手撂下手里的秧苗,大步跟了上去,厚重的布鞋踩在田埂上,发出“噔噔”的细碎响动,跟在苏念塘身后。
一路上,风裹着田里的热气扑在脸上,苏念塘的心跳得快要撞开胸膛,连呼吸都带着急促的热气。
她攥着衣角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盼了大半年的大学录取通知书,真的会装在这封信里吗?要是没考上,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那些家人的期待,又该怎么办?
李水生跟在她身后半步远,见她脚步发虚、几乎要踉跄,自己也喘着气,却故意把声音放稳:“念塘,别慌。考上了咱就高高兴兴去读,没考上也有我呢,大不了再复读一年,明年接着考。”
到了村口,两人都扶着树喘得说不出话,胸口此起彼伏地起伏着。邮递员早站在老槐树下等,手里举着个牛皮纸信封,笑着递过来:“看你俩急的,这丫头八成是考上大学了吧?快拆开瞧瞧!”
苏念塘扯出个勉强的笑,手指抖得厉害,连信封的封口都撕得歪歪扭扭。直到“苏城大学”四个烫金大字狠狠撞进眼里,她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滚烫的泪珠砸在信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也模糊了眼前的光。
李水生在一旁看着,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他抬手飞快抹了把脸,像是怕人看见,随即咧开嘴笑,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亮:“念塘,真有你的!我就知道你准能行!”
苏念塘哽咽着,喉咙像堵了团棉花,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点头,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
周围的村民听见动静,渐渐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赞着,话语里满是真心的欢喜。
苏念塘被这热闹又温暖的声音包围着,心里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火,满是感动。
有个穿蓝布衫的大婶挤到前面,一把拉住苏念塘的手,掌心粗糙却暖和,满脸笑意地说:“念塘这丫头打小就聪明,如今可真是出息了,给咱村争了大光啊!”
旁边头发花白的大爷也跟着笑,手里的烟袋锅子晃了晃:“是啊是啊!以后念塘就是咱村第一个大学生了,那前途,可是一片光明呐!”
苏念塘听着大家的夸赞,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嘴角却已经扬起了幸福的笑容。
李水生在一旁看着她,眼神里满是骄傲和欣慰,那模样,倒像是考上大学的是他自己一般,比谁都高兴。
苏念塘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攥紧录取通知书,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声音带着哭腔却难掩激动:“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李叔和奶奶!让他们也看看!”
她跑得太急,鞋尖不小心踢到路边的石头,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李水生在后面赶紧追,大声喊:“慢点跑!刚下过雨路滑,别摔着了!”
可苏念塘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连呼吸都带着甜意——她要让李叔亲手摸摸这烫金的通知书,要让奶奶看看,她没辜负李叔的期望。
刚冲到院门口,她就扬着手里的信封大喊,声音里的激动藏都藏不住:“李叔!奶奶!我考上了!我考上大学了!”
话音未落,苏念塘却猛地顿住脚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院门口不知何时围了半圈村民,大家都低着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像团湿棉絮,闷沉沉地堵得她心口发闷。
李水生赶紧追上来,拨开人群,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着急:“咋回事?都堵在这儿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