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乌云如墨,沉沉压下城廓。檐角风铃叮咚作响,似在应和天际隐约的雷声,一场骤雨将至。
江寒下午来找方玄告别,打算与何季蓉一起明天离开洧州去往江南吴地。本来江寒是打算不告而别的,毕竟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可是他打心底里认为方玄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不辞而别总是不礼貌的。
恰巧,这几日异常忙碌的方玄,此刻正在房中。江寒放轻了步子走进去。
下人奉上了茶水,江寒坐在一旁喝了一口茶水,看着极为专注的方玄,并没有主动开口打扰。
忽然,方玄开口道:“江兄找我,有什么事情啊?”
方玄专注的注视着眼前的棋盘却并没有抬头,只是看了一眼手中的棋谱。
“方兄,洧州战事马上就来了,我打算离开洧州,特来向您告辞。”
方玄闻言,手中拿着的棋子顿了一下,悬在空中,思考了一下,才落下了位置。
“喔?想来自是人之常情。”,方玄抬起头,将手中的棋谱放到一边,叹道:“此棋甚妙啊!”,旋即整了整衣襟,坐得端正,直视江寒:“江兄可通弈理?”
江寒摇摇头,“江某才浅,看不明白。”
方玄笑道:“无妨,这世间黑黑白白,只要分得清楚便可。”,说着方玄又看向江寒,问道:“容方某多问一句,江兄将欲何往啊?”
江寒回道:“北方开战,道路紧锁,可能会往南休息几日。”
“哦?南方?” 方玄低声沉吟,目光更添一分锐利,“此行……唯江兄一人否?”
江寒闻此,凝眉深思,心知绝不可将与何季蓉同行之事告知于他,遂沉声道:“是我一人独行。”
方玄惊道:“自己一个人,还是比较危险的,我觉得还是要有几个人照顾你比较好让我放心。”
江寒没有回话。
方玄回道:“这样吧,钱财自不必说,出去游玩些日子也挺好,等到再回来的时候,咱们洧州早就定了。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好的人选可以陪着你一起。”
“嗯?”,江寒发出一声疑问。
方玄给下人一个眼色,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粉衣襦裙的女子便走进了屋子。
“梁姑娘?!” 江寒顿时愕然。
方玄则笑道:“梁姑娘是江兄交付与我,在下不敢怠慢,之前屡次劝梁姑娘离开洧州,她却一直不肯,在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言及江兄,才逐渐发现原因。”,说着方玄又停顿了一下,看着江寒,继续沉声道:“如此佳人,在下认为江兄还是不要辜负为妙。”
看着江寒低眉沉思,方玄继续叹道:“江兄之前不也感言,战事一起,恐有不幸,万一在下没有照顾好梁姑娘,更是无脸面对江兄你啊。”
江寒闻言,心里思忖,我擦,这尼玛我该如何是好?问题是我要私奔啊,她——梁文君,何季蓉,这是让我进修罗场啊。一时间,江寒竟不知如何面对。
此时,梁文君开口对江寒说道:“妾深知江公子重情,但求能伴君左右。”,说着便要施礼,语气中凄凄惨惨,神情上带雨梨花。
江寒连忙扶住梁文君,“梁姑娘不必如此,既然如此,那就随姑娘心意吧。”
梁文君闻言,忙要再谢,又被拦住,江寒继续说道:“事不宜迟,那就及早准备,明日离开洧州。”
方玄看着梁文君和江寒,嘴角无意间露出了一丝窃笑。
梁文君离开之后,江寒也准备拜别方玄,方玄却拦住了他,又说道:“江兄,几日前洛阳渡口来信,夫人和令爱一行人已经安全到达洛阳,正准备沿陆路跟随商队北上长安,兄台不必担心。”
江寒闻言,作揖道:“多谢兄台告知,拜托了。”
江寒走后不久,轰隆——!几道沉闷的雷声碾过屋脊,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泻而下,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迷蒙的水雾,瞬间吞没了府邸的景致。
方玄踱至门廊下,负手静立。下人趋前,奉上一盏温热的清茗。他接过茶盏,氤氲的热气短暂模糊了檐外泼天的雨幕。浅呷一口,目光凝望江寒离去的方向,良久,唇边逸出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叹:
“好大的雨……江兄啊,这万丈红尘,浮萍之身,总得寻个稳当的屋檐,才好避过这场风急雨骤啊!”
檐雨如瀑,坠入阶前幽暗的积水。他的身影半隐在光暗交界处,唯有那双深眸,映着门外滂沱的雨势,沉静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