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
久到仿佛一个纪元那么漫长，久到准提圣人那颗被怒火烧得滚烫的心，都已经渐渐冷却，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接引才缓缓地，重新睁开了那双悲苦的眸子。
只是这一次，那眸子深处，再无一丝一毫的犹豫，只剩下冰冷到极点的……决断！
那是一种看透了万古，舍弃了眼前一切荣辱，只为最终目的而存在的绝对理智！
“师弟，我问你。”
接引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
“我西方教之大兴，是靠圣人脸面，还是靠门人弟子、教义传播、气运汇聚的……绝对实力？”
准提一愣。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脸面？脸面值几个钱？！
洪荒世界，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他们拥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无上伟力，而不是因为别人给面子！
他下意识地答道：“自然是靠实力！”
“好。”接引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那我再问你，此次封神大劫，我教东渡，不惜与阐教、人教虚与委蛇，其根本目的是什么？”
准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想起了他们在紫霄宫中，在道祖眼皮子底下定下的万年大计！
“是度化东方三千有缘人！是截取封神杀劫中的无主气运！是壮大我教根基，为未来那场席卷整个洪荒的无量量劫，积攒足够的底蕴与实力！”
“说得好！”
接引那张悲苦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于狰狞的笑意！
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不再是那个悲天悯人的圣人，反而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准备掀桌子的绝世赌徒！
“既然如此，师弟！”
“区区一瓣功德金莲，与我教未来万世不朽之基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轰！
准提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那双闪烁着精明算计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师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师兄！
你的意思是……
“给！”
接引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却又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准提的心头！
“他要，我们就给他！”
接引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名为“算计”的炽热光芒！
“他不是想当那只出头的鸟吗？他不是自以为能逆天改命，挑战整个天道旧秩序吗？好！非常好！”
“我们不仅不拦着他，我们还要在后面，狠狠地推他一把！”
“我们给他一瓣功德金莲，让他的人皇道体变得更强！让他的人道气运变得更盛！让他去跟阐教斗！去跟那高高在上的元始天尊斗！去跟执掌天庭，自诩为三界之主的昊天玉帝斗！去跟那看似无为，实则布局最深的老子斗！甚至……”
接引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无尽的诱惑与疯狂。
“去跟那合身天道，视我等圣人为棋子的……道祖鸿钧斗！”
“让他们打！让他们狠狠地打！打得天崩地裂！打得日月无光！最好打得圣人陨落，天道喋血！”
“而我们，就坐在这贫瘠的西方灵山之上，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安安稳稳地看着！”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等到这繁华的东方玄门被打成一片废墟，等到那高高在上的天道秩序出现裂痕，就是我西方教……君临洪荒，真正大兴之日！”
“到那个时候，师弟！”接引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准提，“别说只是区区一瓣功德金莲，就算是整个洪荒的气运，我们也能一口吞下！我们失去的，必将百倍、千倍地拿回来！”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听着师兄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准提那颗因愤怒而狂跳的心，瞬间变得一片冰凉。
他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什么叫圣人算计？
这他妈才叫圣人算计！
不争一时之长短，只谋万世之基业！
割肉饲鹰！
这就是师兄的计划！
用一瓣可能会让我西方教元气大伤，让师兄道基受损的功德金莲，去喂饱帝辛这头从混沌中爬出来，无法无天，六亲不认的绝世恶鹰！
然后，驱使这头恶鹰，去撕咬他们所有的敌人！
元始天尊高傲？阐教金仙霸道？昊天玉帝尊贵？
就让这头疯狗去咬！
咬死一个，他们不亏！
咬死两个，他们血赚！
这笔买卖……
能做！
太他妈能做了！
“我明白了，师兄！”准提眼中的滔天怒火，在这一刻，彻底被冰冷到极致的算计所取代。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刚才所有的憋屈和羞辱，都一并吐了出去。
“就按你说的办！”
“不就是一瓣功德金莲吗？他有胆子要，我西方教……就给得起！”
“善！”
接引那张狰狞的脸上，重新恢复了悲苦。
他点了点头，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缓缓伸出那只干枯的手掌，在他的掌心之上，一朵金光璀璨，大如华盖，共有十二片莲叶的金色莲台，缓缓浮现，滴溜溜地旋转着。
正是那后天功德至宝，洪荒防御第一的——十二品功德金莲！
此宝一出，整个灵山，瞬间被无尽的功德金光所笼罩！
梵音禅唱之声，响彻云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股清心宁神，万法不侵的玄奥气息，瞬间抚平了所有弟子心中的惊惶与伤势。
仿佛整个贫瘠的西方世界，都在为这件镇教至宝的出现，而顶礼膜拜，欢呼雀跃！
接引圣人看着自己这件相伴了无数元会，早已性命交修的证道之宝，那双悲苦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浓浓的不舍与……剜心般的肉痛！
这不仅仅是一件法宝！
这是他的道！是他的根基！是他身为天道圣人的凭证！
割下它的一瓣，不亚于从他自己身上，活生生挖下一块肉！
但！
一想到那万世大兴的宏图伟业！
一想到那个高坐紫霄宫，视众生为蝼蚁的淡漠身影！
接引最终，还是一咬牙！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金莲，钓不着那条准备翻天的疯龙！
他并指如刀，食指与中指之上，凝聚起点点圣人本源之力，那光芒，比混沌神金还要锋利，比开天神斧的锋芒，还要决绝！
对着其中一片晶莹剔透，仿佛黄金琉璃铸就，上面烙印着无穷大道符文的莲瓣根部……
狠狠地……一划！
“嗤——！！！”
一声轻响。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灵山上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仿佛是世间最锋利的刀，划过了最坚韧的皮革。
又仿佛是天道规则的链条，被硬生生地……斩断了一根！
那片与整个金莲浑然一体，万劫不磨，号称先天灵宝都难以损伤分毫的莲瓣，就这么被接引圣人，用无上毅力与圣人本源，硬生生地，从莲台之上，切割了下来！
嗡——！！！
在莲瓣脱离莲台的瞬间，十二品功德金莲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璀璨的金光瞬间暗淡了三分！
原本那圆满无缺，象征着“十二元会”大圆满的道韵，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十二品”，在这一刻，变成了有缺的“十一品”！
品阶，跌落了！
“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引圣人再也压制不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金色的圣血！
那圣血洒落在地，没有化作灵丹妙药，反而蕴含着一丝腐朽与衰败的气息，将大雄宝殿那坚不可摧的金砖，都腐蚀出了一个个深坑！
证道之宝受损，他自身也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反噬！
他的圣人道基，裂开了一道缝隙！
“师兄！”
准提圣人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与心痛，连忙上前，用自己的圣力，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接引。
“无妨！”
接引摆了摆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大截，仿佛瞬间苍老了亿万年，但那双眸子，却变得更加明亮，更加坚定！
成了！
这步棋，他走出来了！
他强忍着道基传来的阵阵刺痛，用法力托住那片悬浮在空中，依旧散发着璀璨夺目的金光，仿佛一颗小型太阳，蕴含着海量功德之力的莲瓣，将其缓缓地，递到了准提的面前。
“师弟，你……亲自去一趟。”
接引的声音，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弥勒，让他将此物，原封不动地，送去朝歌人皇殿。”
“就说，这是我西方教，献给人皇陛下的……诚意！”
接引特意在“诚意”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记住，这一次，姿态要放得比上一次更低！要让他，要让整个洪荒都看到，我西方教对于人皇的‘善意’与‘敬畏’！”
“我明白了！”
准提圣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用七宝妙树洒下的神光，托住那片沉重得仿佛一个大千世界的莲瓣，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杀机。
帝辛！
希望你这只鹰……够凶，够狠！
希望这块用我师兄圣血喂养的肉，能让你长出足以撕裂天道的爪牙！
可千万，别让我们师兄弟……失望啊！
否则，今日之辱，来日，必将让你连同你那整个人族，万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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