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镜界的余波在悬剑殿内久久不散。云棠蜷缩在玄冰榻上,看似与往常一般无二,唯有她自己知道,识海深处那根关乎生死存亡的弦,已绷紧到了极致。
墨渊并未立刻采取行动。他依旧静坐,依旧在固定的时辰开启镜界,只是那镜界中的景象,不再变幻莫测,而是固定为了那片混沌未开的原始之地。那缕暗金色的“诛神剑炁”雏形,也依旧悬浮在混沌中心,如同一个永恒的坐标,散发着诱人而危险的气息。
他没有再提“捕捉”,也没有设定任何明确的目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但这恰恰是最可怕的。
云棠清楚地知道,他正在观察,用一种比以往更加耐心、更加细致的方式,观察着她在这片混沌中的每一个细微反应,每一次灵力波动,每一缕神识流转。他像一位顶级的铸剑师,将一块已初具剑形的胚铁再次投入熔炉,不急于锻打,而是静静地观察着它在高温下的每一点变化,等待着最佳的下锤时机。
她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举动。每日进入混沌镜界,她都如同一个最标准的傀儡,只做一件事——全力运转那已被改造得冰冷坚韧的灵力,抵抗着能量乱流的撕扯,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她对那近在咫尺的剑炁雏形视若无睹,神识紧守灵台,不敢越雷池半步。
她将自己所有的锋芒、所有的探究欲、甚至那刚刚萌芽的反抗意志,都深深地隐藏起来,如同将利刃收入最朴素的鞘中,只展现出被磨砺后的、看似温顺的“钝化”。
【宿主行为模式调整为‘深度隐匿’,精神能量波动降至最低水平。特殊频率印记进入休眠状态。】
系统的反馈带着一种压抑的平静。
然而,墨渊的“淬炼”并未因她的隐匿而停止,反而以一种更加潜移默化的方式进行。
他不再强行“熔铸”她的灵力,也不再需要用镜界的幻象来拷问她的神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浸润”。
殿内原本只是浓郁精纯的灵气,开始隐隐带上了一丝那“诛神剑炁”特有的、蕴含着“界定”与“寂灭”意味的法则气息。这气息无孔不入,随着她的呼吸,随着她灵力的运转,悄无声息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浸润着她的经脉,甚至……开始影响她神识的底色。
云棠能感觉到,自己那点微末的灵力,正在被这更高层级的力量缓慢而同化,变得更加凝实,也更加……贴近他的本源。那感觉,不像之前熔铸那般痛苦霸道,却更加深远,仿佛要将她从根本上,打上不可磨灭的印记。
就连她藏在识海深处、进入休眠状态的特殊频率印记,似乎也在这股无处不在的法则气息浸润下,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变化,仿佛冰层下的种子,被注入了异样的养分。
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驯化。他不再用痛苦让她记住恐惧,而是用这种无声的融合,让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力量,直至最终,再也无法分辨彼此。
云棠心中警铃大作,却无力阻止。她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缓慢而致命的侵蚀,如同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长、扭曲,逐渐变得陌生。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某一日,云棠在混沌镜界中抵抗能量乱流时,因为连日来的精神紧绷与力量浸润带来的微妙失衡,脚下一个踉跄,护体灵光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微不可察的破绽。
一道格外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瞬间抓住这破绽,撕裂灵光,直扑她的面门!
这一击若是落实,即便不死,也必遭重创!
危急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云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神识与灵力自发地循着一种早已在无数次被动浸润中刻入骨髓的轨迹运转起来——那轨迹,竟隐隐契合了那“诛神剑炁”中特殊频率的某个片段!
嗡!
一层极其淡薄、却带着清晰“界定”意味的暗金色光晕,自她体内瞬间迸发,与那道袭来的能量乱流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那狂暴的乱流在触及暗金光晕的刹那,竟如同冰雪遇阳,被无声无息地“界定”开来,擦着她的身体掠过,未能伤她分毫!
成功了?!
云棠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边的寒意。
她竟然……在无意识中,动用了一丝属于他的力量!动用了她一直试图隐藏、试图抵抗的力量!
这不是她的力量!这是被他“淬炼”后,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本能!
殿内,一直静坐的墨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镜界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惶的少女,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类似“满意”的情绪。
他并未计较她之前的“隐匿”与“伪装”。
于他而言,那不过是淬火前必要的“退火”工序,是为了让剑胚内部应力释放,使得后续的锻打更加顺利。
而现在,剑胚已在无声的浸润中达到了最佳状态。
方才那自发的、蕴含一丝“界定”之力的防御,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把名为“云棠”的剑,经过漫长的打磨与淬炼,终于……开始显露出为他所用的锋芒了。
“尚可。”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喜怒,却如同最终的宣判。
云棠瘫坐在混沌之中,看着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暗金光晕,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却不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亲手“淬”成了他想要的形状。
淬刃已成,下一步,便是……开锋见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