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对云棠的“特殊”逐渐成了神殿中心照不宣的秘密。祂不再满足于偏殿的偶尔探视,开始允许她在特定的时间,于祂的神域范围内“有限度”地活动。这“限度”由无数无形的黑暗规则勾勒,她依旧身处牢笼,只是牢笼变得更大,也更精致。
这天,路西法屏退了所有侍从,亲自带着云棠,穿过重重禁制,来到了一处连高阶神仆都严禁踏足的区域——那是祂的私人藏书殿。
与神殿主体压抑堕落的风格不同,这里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穹顶如同浓缩的夜空,镶嵌着自行发光的、模拟星辰的宝石。无数书架高耸入“天”,其上并非全是记载黑暗禁术或亵渎知识的卷轴,更有许多来自各个种族、各个时代、甚至早已湮灭文明的诗集、史书、杂记……包罗万象,如同一个世界的记忆坟墓。
“这里埋葬着光与暗之外的东西。”路西法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少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知识,历史,还有……那些无关信仰的、短暂生命的悲欢。”
祂随手抽出一本用精灵语写就的诗集,羊皮纸页已然泛黄脆弱。“他们歌颂月光,赞美爱情,畏惧死亡……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鲜活。”
云棠跟在他身后,指尖轻轻拂过一排排书脊,感受着那沉寂了无数岁月的触感。她明白,路西法向她展示的,不是力量,不是权柄,而是祂神性之下,那极少示人的、对“存在”本身的好奇与……某种程度的怜悯。
祂在向她分享祂的“孤独”。
他们在一处由星光汇聚成的休息处坐下。路西法罕见地没有保持神明的疏离姿态,而是随意地靠在堆积的软垫上,墨色长发流水般铺散开。祂手中依旧拿着那本精灵诗集,却没有翻阅,金色的竖瞳望着穹顶模拟的星辰,显得有些空茫。
“永恒……”祂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仿佛自语,“有时意味着……永恒的重复。”
云棠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她知道,此刻不需要言语,只需要倾听。
“看着信仰兴起又湮灭,看着文明辉煌又归于尘土,看着那些鲜活的悲欢,如同潮汐,一遍遍上演,结局却早已注定。”路西法的视线从星空收回,落在云棠身上,那目光穿透了她,仿佛在凝视着时光长河本身,“很有趣,但也……很无趣。”
这是祂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流露出神生倦怠。
云棠迎上祂的目光,没有畏惧,也没有同情,只是平静地问:“那您……可曾想过,成为这潮汐中的一滴水?而不是岸边的观潮者?”
路西法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成为潮汐中的一滴水?体验那短暂、盲目、充满不确定性的凡俗生命?
荒谬。却又……带着一丝禁忌的诱惑。
祂没有回答,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诗集。过了许久,当云棠以为祂不会再开口时,祂却用指尖点着诗集中的某一行,低声念了出来,用的是古老而优美的精灵语:
“愿以吾永恒之沉寂,换汝一瞬真心笑颜。”
念完,祂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将诗集合上。“无聊的呓语。”
但云棠却看见,祂合上书页的指尖,有那么一瞬,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自藏书殿之后,路西法待在偏殿的时间变得更长。祂不再总是带着探究的目的前来,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阴影里,看着云棠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对着黑玫瑰与红玫瑰比较,在蒙尘的桌面上写写画画,甚至只是望着永恒的暗色天幕发呆。
祂开始注意到她更多细微的习惯。她喝茶时喜欢小口啜饮,像只谨慎的猫;她思考时,左手食指会无意识地轻轻点着膝盖;她睡着时,会下意识地寻找热源,向着他所在的方向蜷缩……
这些发现,无关信仰,无关力量,只关乎“云棠”这个个体。它们像一点点微光,悄无声息地渗入祂被黑暗与永恒填满的心域,在那里留下了一道道纤细的、却无法磨灭的痕迹。
一次,云棠在睡梦中似乎被梦魇困扰,眉头紧蹙,呼吸急促,低声呓语着什么。路西法站在床边,看着她在梦境中无助挣扎的模样,那源自灵魂深处凝聚的“核”也无法完全抵御潜意识深处的恐惧。
一种陌生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祂。
祂伸出手,并非动用神力驱散梦魇,而是用那苍白冰冷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迟疑,抚平了她紧蹙的眉头。
动作生涩,与祂黑暗神的神格格格不入。
然而,就在祂指尖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云棠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安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
路西法收回手,看着自己那曾执掌毁灭、散布恐惧的指尖,此刻却残留着一丝抚平他人眉心的触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奇异满足与淡淡困惑的情绪,在祂神格深处滋生。
祂依旧不明白那是什么。
但祂知道,这片属于祂的、永恒黑暗的心域,似乎因为这一缕不属于黑暗的微光,这一滴试图融入“潮汐”的“水”,而开始产生了祂无法预料的……回响。
神域依旧,黑暗永恒。
但神的心,已不再平静。
(路西法开始体验“凡性”的触动,甚至无意识地进行安抚。神明坚冰般的心正在被细微的暖流侵蚀。云棠的攻略,已从引起兴趣,深入至触动神心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