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那夜的惊心动魄与狂喜,随着风雪渐息,沉淀为永宁侯府内一种更为深沉而温暖的底色。锦瑟院,这个孕育了侯府未来希望的所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为了全府上下目光汇聚的焦点,也成为了秦啸心中最柔软的牵挂。
产后的陆云晚,被安置在重新精心布置过的内室。地龙烧得暖融,窗棂糊着厚实的棉纸,隔绝了外间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宁神的药草清香,是陆云晚吩咐秋月用晒干的柑橘皮、艾叶和少量空间薰衣草混合熏蒸所致,既能净化空气,又有助于她产后恢复心神。
得益于灵泉长期的滋养和自身底子的扎实,陆云晚的恢复速度快得令人惊讶。产后不过三日,她苍白的面色便已重现红润,精神也恢复了大半,虽遵医嘱仍需卧床静养,但已能自行坐起,甚至由丫鬟搀扶着在室内缓行片刻。这让前来请脉的张太医连连称奇,直呼“夫人体质异于常人,乃大福之相”。
然而,身体恢复得快,初为人母的忙碌与甜蜜的负担,却是一点也少不了。
内室靠窗的位置,并排放置着两张精致小巧的紫檀木雕花摇篮,铺着柔软温暖的丝绵襁褓。哥哥秦煜和妹妹秦玥便安睡其中。两个孩子虽不足月,却因在母体中滋养得极好,并不显孱弱,反而一日一个模样,渐渐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变得白皙粉嫩起来。哥哥继承了父亲的轮廓,眉眼深邃,醒着时便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哭声洪亮有力;妹妹则更像母亲,五官精致,性情似乎也更安静些,偶尔咿呀两声,声音软糯,惹人怜爱。
陆云晚几乎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了这一双儿女身上。她并未完全遵循高门大户“孩子交由乳母嬷嬷全权照料”的惯例,而是事必躬亲。她坚持亲自哺乳,虽也有两位精挑细选、身家清白的乳母从旁协助,但她每日必定会亲自喂养孩子数次。每当将那柔软温热的小身子抱在怀中,感受着他们依恋的吮吸,看着他们满足地蜷缩在自己臂弯里,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的亲密感与幸福感便油然而生,冲淡了所有的疲惫。
“小姐,您再歇会儿吧,小世子和小小姐有奴婢们看着呢。”秋月见陆云晚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忍不住劝道。夜间孩子哭闹,陆云晚总是第一时间醒来,亲自查看,很少假手他人。
“无妨,”陆云晚轻轻摇动着女儿的摇篮,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看着他们,比什么补药都强。”她细心观察着孩子们的一举一动,吐奶了?打嗝了?眉头皱了?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牵动着她的心。她用稀释了无数倍的灵泉水为他们轻轻擦拭小脸和小手,为他们涂抹自己特制的、用空间蜂蜡和杏仁油调制的润肤膏,预防红疹。孩子们的衣物、尿布,皆选用最柔软亲肤的细棉布,并经阳光反复暴晒,她才放心使用。
秦啸的变化,更是府中上下有目共睹。以往那个冷峻威严、终日忙于军政事务的永宁侯,如今回府的第一件事,不再是去书房,而是径直来到锦瑟院。他进门的脚步总会下意识地放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母子三人。
他常常沉默地站在摇篮边,负手而立,久久地凝视着两个酣睡的婴儿,冷硬的眉眼在那一刻柔和得不可思议,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与难以言表的激动。那是他血脉的延续,是永宁侯府未来的希望,更是他内心深处从未宣之于口的、对“家”的圆满期盼。
起初,他只是看着。后来,在陆云晚含笑的鼓励下,他开始尝试着,用他那双惯于握剑批阅公文的手,去抱孩子。动作僵硬笨拙,如临大敌,引得一旁的乳母嬷嬷想笑又不敢笑。尤其是抱儿子秦煜时,那小家伙似乎感知到父亲的力量,在他怀里也不安分,扭动着小身子,秦啸更是紧张得手臂都绷紧了,额角甚至渗出细汗。
“侯爷,放松些,托住他的头颈便好。”陆云晚倚在榻上,轻声指导,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秦啸依言调整,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直到儿子在他臂弯里找到舒服的位置,咂吧着小嘴继续睡去,他才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那小小的、与他肖似的面容,一种奇异的、滚烫的暖流自心底涌起,几乎要将他素来的冷硬外壳融化。他也会用指腹,极轻地、仿佛怕碰碎一般,碰触女儿秦玥吹弹可破的小脸蛋,那小丫头竟会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指,柔软的触感让他整颗心都软成了一滩春水。
“煜儿今日比昨日重了些。”
“玥儿似乎认得人了,方才对我笑了。”
这些以往绝不会从永宁侯口中说出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琐碎话语,如今却成了他来到锦瑟院后最常自然的开场白。他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份沉默的陪伴、专注的凝视,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近乎笨拙的慈爱,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体现他初为人父的喜悦与重视。
孩子出生第三日,秦啸便亲自郑重地拟好了请封世子的奏表,以“嫡长子秦煜,诞育祥瑞,龙凤呈祥,克承宗祧”为由,上奏朝廷,为长子请封世子。此举无疑向朝野上下宣告了永宁侯府继承人的确立,也彰显了他对陆云晚所出嫡子的极度看重与珍视。
消息传到西山别院,程夫人喜极而泣,不顾冬日严寒,连连派人送来长命锁、金项圈、各色绸缎、以及大量珍贵的滋补药材,信中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孙儿孙女的渴望与对陆云晚的感激,甚至隐隐透出希望早日回府含饴弄孙的念头。府中下人们更是欢欣鼓舞,世子地位既定,侯府未来可期,他们这些依附侯府生存的人,自然也觉前途光明。月钱厚赏自不必说,连走路都带着风。
陆云晚沉浸在这份忙碌而幸福的初为人母的体验中,却并未迷失。享受天伦之乐的同时,她依旧保持着内心的清醒与警惕。孩子们的乳母、嬷嬷,皆是秦啸和她亲自挑选、反复核查过身家背景的,但她仍让秋月暗中留意她们的日常言行。孩子们的一切用度,必经她眼。她甚至借着“产后需清淡饮食调理”为由,将小厨房的控制权抓得更紧,所有食材药膳,依旧由钱嫂子亲自打理,她偶尔会“心血来潮”地去查看一番,不动声色地确保万无一失。
她知道,如今的锦瑟院,看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实则更是众矢之的。一双嫡出儿女,尤其是世子秦煜,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越是幸福圆满,越需步步谨慎。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纸,洒下一片暖融的光晕。秦啸难得休沐,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并排安睡在摇篮里的儿女身上。陆云晚坐在一旁,正轻柔地为女儿绣着一顶小巧的虎头帽,针起针落,细致入微。室内静谧安宁,只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咿呀的梦呓。
秦啸放下书卷,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辛苦你了。”
陆云晚抬眸,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的情绪复杂,有关切,有感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她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为人母者,甘之如饴。何来辛苦?”
秦啸沉默片刻,道:“府中诸事,你暂且安心休养,不必劳神。待出了月子,再慢慢接手不迟。”这是他对她的体恤,也是承诺。
“是,谢侯爷体谅。”陆云晚柔声应道,心中暖流淌过。她知道,经过此番生育,她在这个男人心中的分量,已截然不同。他们之间,因这一双儿女,有了一条更为坚固的、血脉相连的纽带。
舐犊情深,初为人母。在这份忙碌与幸福交织的时光里,陆云晚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圆满,也在悄然间,将身为母亲的力量与智慧,融入侯府未来的脉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