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盖掀开,月光洒下,裴昭野周身冰冷煞气,直击狭小的空间。
杀意激得唐辞忧一个哆嗦,惊恐地抬头,对上裴昭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他脸色铁青,下颌线绷紧,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刀将箱子里的人斩成碎片。
唐辞忧脑子嗡嗡,意识到这情形有多么令人误解,她和一个身份不明的黑衣男人,浑身是血,衣衫不整,紧紧贴在一起,蜷缩在一个黑暗密闭的箱子里。
“裴昭野,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急声辩解,挣扎着坐起来,牵扯到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她身下的黑衣人,陆惊鸿,此刻异常镇定。没有试图起身或解释,只调整了一下姿势,唐辞忧密实地护在自己与箱壁之间,隔绝部分裴昭野可怕的视线煞气。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更像是在挑衅。
裴昭野目光刀在陆惊鸿揽在唐辞忧腰侧的那只手上,眼神冰寒彻骨:“陆、惊、鸿!果然是你,放开她!”
果然认出来了,陆惊鸿掩盖了气息,裴昭野有方式确认他的身份。
陆惊鸿低低地笑了声,狭小的箱子里格外磁性,虚弱嘲讽:“裴宗主,好大的威风。怎么,只许你深夜潜入女子香闺疗伤,不许旁人英雄救美?”
这话火上浇油。
裴昭野周身煞气爆发,白虎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冰冷的刀罡吞吐不定:“你救她?我看你是别有所图,幽冥殿的爪子伸得未免太长了,立刻滚出来。”
眼看两人剑拔弩张,就要在这破屋里动手,唐辞忧急得满头大汗。
这俩祖宗要是打起来,动静绝对小不了,到时候把药王谷的人全引来,谁都别想跑。
“都闭嘴!” 她忍痛低吼,用一点力气推开陆惊鸿,挣扎想爬出箱子,“外面还有追兵,想死别拉着我。”
她的动作牵动伤势,淤血涌上喉头,脸色煞白,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心!”
两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裴昭野变脸色,下意识伸手要去拉她。
陆惊鸿手臂一紧,已经重新揽住她,手迅速抵在她后心,阴寒死气灵力再次渡入,勉强稳住她溃散的气息。
唐辞忧能感觉到,他渡入的灵力比之前更加不稳,他自己也状态极差。
裴昭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陆惊鸿的动作,杀意眼神晦暗难明。
“她中了蚀灵散,内腑受创,经脉有多处撕裂。” 陆惊鸿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穿透黑暗,冷冷地看向裴昭野,“裴宗主若是想她死,现在动手最好。”
裴昭野伸出的手握成拳,骨节发出咯咯轻响。唐辞忧苍白痛苦的脸,陆惊鸿亲密无间的扶持,胸膛剧烈起伏,他强行压下煞气。
他不能拿她的安危冒险。
“你最好能解释清楚。”裴昭野终究收回了手,退后一步,让开了空间。他目光扫视着门外,警惕着外面的动静。
陆惊鸿冷哼,这才扶唐辞忧,小心翼翼地从箱子里出来。
唐辞忧虚软地靠坐在墙边,大口喘气,感觉自己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她看着眼前两个同样出色、势同水火的男子,头大。
“解释什么?” 陆惊鸿缓过气,语气恢复了惯有的慵懒神秘,“我不过是恰好在药王谷办点私事,碰巧撞见咱们这位小监管被人追杀得可怜,顺手捞了一把而已。裴宗主不去查查药王谷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反倒来质问我这个救命恩人?”
裴昭野:“私事?什么私事需要你幽冥殿少主潜入药王谷禁地?又那么‘恰巧’救了她?陆惊鸿,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
“哦?” 陆惊鸿轻笑,“那裴宗主你呢?为何去而复返?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莫非,在小监管身上下了什么追踪印记?这行为,不太光明正大吧?”
裴昭野气噎,脸色难看。他确实是感应到共生契约传来波动危险信号,不顾一切去而复返,循着感应找来的。
这关乎他的旧伤和契约秘密,绝不能宣之于口。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唐辞忧赶紧打断,直接问道:“陆惊鸿,药王谷地下那个血池实验室,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此言一出,两个男人同时安静下来。
陆惊鸿帽檐下的目光闪烁,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有所耳闻。今日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比想象中更不堪。”语气里冷意厌恶。
“那你可知萧砚白,” 唐辞忧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他也在那里,而且,他根本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他在用活体神兽做实验,还在炼制那种能引发狂暴的药物。”
裴昭野也极为震惊:“萧砚白,药王谷那个弃子?他竟然…”
陆惊鸿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萧家,药王谷某些派系,早就烂到根子里了。萧砚白?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子,是个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棋子。”
唐辞忧想起之前闻到的腐心兰气息,追问道:“那个身上有腐心兰气息的杂役,是不是你的人?你今天出现在御兽监,也不是巧合,对不对?你也在查药王谷?”
陆惊鸿低笑,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小监管,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能惹祸,也更有用。”
裴昭野上前一步,挡在唐辞忧身前,隔绝了陆惊鸿的视线,冷声道:“药王谷的事,我自会查清。不劳幽冥殿费心。人,我现在带走。”
陆惊鸿轻笑:“带走?裴宗主,你现在带她出去,等于自投罗网。药王谷现在外松内紧,所有出口都被孙仲景的心腹把控了,正在全力搜捕她。你带着一个重伤员,能杀出去?”
裴昭野眉头紧锁,他知道陆惊鸿说的是事实。刚才一路寻来,他也察觉到了药王谷森严的戒备。
“那你待如何?”
陆惊鸿整理斗篷,慢条斯理道:“我既然捞了她,自然有办法送她出去。不过……”
他顿了顿,帽檐下的目光转向唐辞忧,语气变得有些玩味认真:“小监管,做个交易如何?我安全送你和你这位护花使者离开。作为回报,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唐辞忧警惕地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找你。”陆惊鸿卖了个关子,“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或许,还能帮你查清你想知道的真相。”
唐辞忧和裴昭野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和不信任。与陆惊鸿合作,目前唯一能安全脱身的办法。
“好,我答应你。”唐辞忧咬牙道。先活下去再说吧。
“爽快。” 陆惊鸿似乎笑了笑。他走到墙边,在块不起眼的砖石上按了几下,地面悄无声息地滑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地道入口,阴冷的风从中吹出。
“这条密道通往谷外十里处的乱葬岗。” 陆惊鸿示意,“下去吧,里面有我的人接应。”
裴昭野看了一眼地道和陆惊鸿,率先下去探查。
唐辞忧在裴昭野的帮助下,艰难地进入地道。
裴昭野也进入地道,准备关闭入口时,陆惊鸿弯下腰,凑近唐辞忧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快速地说了句话:
“小心你身边最信任的人,尤其是,身负上古血脉的那些。”
说完,他不等唐辞忧反应,迅速合上了地道入口,一切隔绝在外。
地道内一片黑暗,只剩下裴昭野手中凝聚的灵光照亮。
唐辞忧怔在原地,耳边反复回响陆惊鸿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
身边最信任的人?身负上古血脉?
他指的是谁?裴昭野?沈烬川?晏栖梧?还是其他她还没接触到的人?
陆惊鸿到底知道什么?他最后的提醒,是善意,还是另一种更深层次的算计?
裴昭野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怔忪的神情,皱眉问道:“他最后跟你说了什么?”
唐辞忧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张冷峻屡次在她危难时出现的脸,心中乱成团毛线。
她该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