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笑声断断续续传来,像暖流淌过心底的冰面。林以安站在楼梯转角,看着爸爸正兴奋地给妈妈讲着刚才电话里的细节,妈妈眼角还挂着泪,嘴角却扬得高高的,连眼角的细纹都盛满了轻松的笑意。那是这段时间以来,家里第一次有这样真切的笑声。他望着父母舒展的眉眼,紧绷了许久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下来,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微微上扬,只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就被一层复杂的情绪轻轻覆盖。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是杨娜发来的消息,附带了一张照片——那是刚才在包间里,她趁他不注意抓拍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灿烂,头微微靠向他的肩膀,而他侧脸紧绷,眼神疏离,却被构图衬得像是默认了这份亲近。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用这张照片配上文案‘我心尖上的人~’,发朋友圈。”
第三条紧随其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不准屏蔽任何人,发完把发送界面截图给我。”
林以安盯着屏幕,指尖悬在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照片里那份刻意营造的亲密像根刺,扎得他指尖发麻。他清楚地知道,这条朋友圈一旦发出,就意味着他要在所有人面前扮演另一个角色,要将这份不情愿的交易暴露在目光之下。屈辱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可楼下的笑声又一次飘进耳朵,他想起爸爸刚才发红的眼眶,想起妈妈抱着爸爸时颤抖的肩膀。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点开朋友圈编辑界面。指尖划过屏幕,敲下那三个字“我心尖上的人~”,配上那张刺眼的合影。发送前,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没有点开屏蔽列表,按下了发送键。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他截图,点开与杨娜的对话框,将截图发了过去。整个过程里,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只有紧握手机的指节泛白,泄露了他心底的挣扎。
屏幕很快亮起杨娜的回复,只有一个“oK”的表情。林以安收起手机,转身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地板上,亮得有些晃眼。楼下的笑声还在继续,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将那份难以言说的屈辱,悄悄藏进了心底最深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杨娜”的名字。林以安走到窗边接起,语气里还带着未散的沉郁:“干嘛?”
“林以安,”电话那头的杨娜立刻捕捉到他语气里的疏离,声音瞬间冷了几分,“这可不是一个男朋友该用的语气。算了,看在你刚‘开窍’的份上,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下次再这样可不行。”她的话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像在敲打一个不听话的宠物。
林以安还没来得及回应,楼下突然传来妈妈拔高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林以安,乖儿子,快点下楼!”
“我妈叫我下楼,挂了。”林以安说完就要按挂断键。
“别挂!”杨娜立刻阻止,语气里添了几分玩味,“我也想听听叔叔阿姨的反应,开免提。”
林以安皱了皱眉,心里涌上一阵烦躁,却还是按了免提,将手机随手塞进校服口袋里,转身往楼下走。
刚走到客厅,妈妈就快步迎了上来,手里还举着手机,屏幕上正是他那条刚发的朋友圈。她眼睛亮晶晶的,拉着他的胳膊来回看,语气里满是急切:“儿子,这是真的吗?你和杨娜……你们是男女朋友了?”
林以安的目光掠过妈妈期待的脸,又看向沙发上同样满眼好奇的爸爸,喉结滚动了一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节:“嗯。”
“哎哟,这可真是……”妈妈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追问,“你们怎么开始的?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妈妈都不知道!”
口袋里的手机传来轻微的电流声,林以安知道杨娜正在听。他避开妈妈的目光,看向茶几上的水杯,声音放得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就是……我先主动的。刚才在包间外,我跟她告白了,她答应了。”
这句违心的话说出口,他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
“原来是这样!”妈妈恍然大悟,拍着胸口笑起来,“妈妈就说嘛,我们以安这么优秀,肯定是你主动!杨娜那孩子也不错,你们好好处……”
爸爸也在一旁点头,脸上是卸下重担后的欣慰:“男孩子主动点好,以后对人家姑娘好点。”
林以安“嗯”了一声,没再多说。等妈妈的兴奋劲儿稍缓,他才低声说:“妈,我有点累,先回房了。”
回到房间关上门,他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听筒冷声道:“听到了?可以挂了。”
电话那头的杨娜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满意:“表现不错,继续保持。明天上学记得来接我,男朋友。”
“嘟——嘟——”林以安没等她说完就按了挂断键,将手机扔在桌上。他靠在门板上,望着天花板,刚才那句“我先主动的”还在耳边回响,像根细针反复刺着心口,带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闷痛。窗外的阳光明明很好,他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带着一丝无奈的苦涩。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线漫在被子上,却驱不散空气里的寂静。李欣朵窝在床头,抱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朋友圈,指尖划过屏幕时带着几分困倦的慵懒。直到一条新动态跳出来,她的手指猛地顿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是林以安的头像。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那条动态——照片里的林以安穿着她熟悉的白衬衫,侧脸线条清瘦,只是表情看起来有些僵硬。而他身边的杨娜笑靥如花,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配文简单直接:“我心尖上的人~” 发送时间就在一小时前。
那一瞬间,李欣朵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猛地往下沉。她盯着照片里两人的身影,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被屏幕的光刺得发疼,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疼。是那种混杂着酸涩、失落和无力的疼,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从初中第一次在图书馆偶遇他开始,就悄悄喜欢上了这个安静专注的男生。他解不出题时皱起的眉头,帮同学捡书时温和的侧脸,甚至是运动会上冲过终点线时泛红的脸颊,都被她悄悄记在心里,藏成了少女心事里最柔软的秘密。
可她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林以安是家境优渥、成绩拔尖的天之骄子,身边永远不缺关注;而她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女孩,成绩中等,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到踪迹。她不止一次在日记本里写“放弃吧,你们不合适”,也不止一次在看到他和其他女生说话时,悄悄掐着掌心劝自己清醒。她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准备,以为这份喜欢只会安静地烂在心底。
可当“官宣”两个字真真切切地映入眼帘时,所有的心理建设都轰然倒塌。她把手机按在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屏幕的微凉和心脏沉重的跳动。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明明知道他值得更好的,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该有奢望……可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情绪却像潮水般将她淹没,闷得她喘不过气,眼眶也不受控制地红了。
手机屏幕还亮着,照片里的光影明明灭灭。李欣朵吸了吸鼻子,用力眨掉眼角的湿意,却怎么也压不住喉咙口的哽咽。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拉过被子蒙住头,将自己裹进黑暗里。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空荡荡的床沿,而被子里的少女,正蜷缩着肩膀,任由眼泪无声地浸湿枕巾,连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钝痛。
房间里只剩下床头灯微弱的光晕,李欣朵蜷缩在被子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她泛红的眼眶。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蹭掉眼角的湿意,心里反复默念着:“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点开了朋友圈,找到林以安那条官宣动态。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想敲下一句“祝你幸福”,就当是给自己长达数年的暗恋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跟那个偷偷藏在心底的少年郑重告别。
可还没等她输入文字,目光就扫到了评论区。杨娜的头像赫然在列,她回复了一条朋友的疑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是林班长先主动的呀~在包间外跟我告白的呢~”
那行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李欣朵的心里。
林以安主动告白?那个连跟女生说话都会耳根微红的少年,那个她从未见他对谁格外热情的林以安,会主动向杨娜告白?
之前强撑的平静瞬间崩塌,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委屈和酸涩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她想起初中时看到他帮女生捡书时的局促,想起高中时他在篮球场上被女生递水时的无措,想起无数次在走廊里偶遇时他礼貌却疏离的微笑……这样的林以安,会主动告白吗?
可杨娜的留言就清清楚楚地写在那里,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她的魅力。李欣朵的手指死死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屏幕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泪却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幻想,或许这只是一场误会,或许他并不是真心的……可这条留言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侥幸。原来不只是官宣,连开始的方式都如此“圆满”,圆满到让她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
那句没来得及发出的祝福,最终被淹没在汹涌的泪水中。李欣朵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枕头里,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冲破喉咙。窗外的夜很静,只有她细微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像在为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做最后的哀悼。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刺眼的留言,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眼泪糊住了视线,李欣朵把脸埋在枕头里,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地颤抖。杨娜那句“林班长先主动的”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逼着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一点点浮上来。
她想起初中时,知道林以安喜欢看科幻小说,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本精装版的《三体》,趁着午休偷偷塞进他的课桌。可第二天,那本书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班级的失物招领处,他甚至没翻开过扉页。
高中分在同一个班后,她鼓起勇气在下雨天撑着伞等他。看到他抱着作业本从教学楼出来,她小跑着追上去,声音带着紧张的颤音:“林以安,我送你回家吧?”他却只是摇摇头,说了句“不用,谢谢”,就转身冲进了雨里,留给她一个被雨水打湿的背影。
还有上次运动会,他跑三千米时中途崴了脚,她第一时间从观众席冲下去,手里攥着准备好的云南白药和创可贴,却看到杨娜已经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地扶他去了医务室。她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那盒没送出去的药膏在口袋里被攥得变了形。
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靠近,一次又一次的小心翼翼示好,换来的都是他礼貌却疏离的回应。他从没有接过她递的水,没有收下她送的笔记,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带着刻意的闪躲。她曾经安慰自己,他只是性格内向,只是不擅长表达,可现在看到杨娜那条得意的留言,所有的自我欺骗都轰然倒塌。
原来不是他内向,不是他不懂回应,只是他回应的人不是自己而已。
李欣朵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指尖冰凉。她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灯光,喉咙里涌上一阵苦涩的哽咽,终于在心里对自己说了那句最残忍也最清醒的话:“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所有委屈的闸门,眼泪却流得更凶了。那些年偷偷藏在心底的欢喜、忐忑和期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扎心的碎片,提醒着她这场暗恋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