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市拘留所的铁闸门缓缓打开,杨国梁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西装外套,眼神依旧带着惯有的倨傲,身旁的戴安娜则妆容精致,仿佛只是参加了一场不甚愉快的聚会。两人被保释出来的消息并未掀起太大波澜,毕竟杨家的势力足以将这点“小麻烦”悄无声息地压下。
杨国梁驱车回到市中心的独栋别墅,指纹解锁开门的瞬间,客厅沙发上的身影让他脚步一顿——竟是本该在看守所待着的杨娜。
“你怎么在这里?”他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质问一个闯入者。
杨娜缓缓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爸爸,这也是我家啊!”她曾无数次在这个家里感受过冰冷,可此刻这句反问,更像是在给自己最后的支撑。
“滚出去!”杨国梁猛地提高音量,指着门口,“我没有你这么丢脸的女儿,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杨娜积压已久的委屈与愤怒,她猛地站起身,泪水终于决堤:“爸,当初要是你不顾一切相信我,没有惧怕失去白家的资助,我就不会入狱!是你亲手把我推出去,现在又嫌我丢人?”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盯着杨国梁,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愧疚:“爸,我还是想问问你——让我替白菲婷入狱,是你的安排吗?”
空气瞬间凝固,杨国梁脸上没有任何挣扎,甚至连眼神都未曾闪躲,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是。”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男人才是兴旺的根本,女人就是祸水。”他走到客厅中央,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一个人换来白家的长期合作,值了。杨家的未来,不能毁在这点小事上。”
“可我也是你的女儿啊!”杨娜声音嘶哑,几乎是哭喊出来,“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儿子?当初就是因为你重男轻女,才会害死了她!”
“是我让你妈给我生儿子的吗?”杨国梁脸色一沉,语气中满是不屑,“她自己身体不行,怪得了谁?我杨国梁想要儿子,有的是女人愿意给我生,少了你妈一个,还有别人。”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杨娜的心脏,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终于彻底明白,在这个所谓的“家”里,她和母亲从来都只是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杨国梁对身后的争执充耳不闻,只是迈开长腿,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步步走上旋转楼梯,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楼下。客厅里瞬间只剩下杨娜和戴安娜,空气里还残留着刚才争吵的火药味。
戴安娜优雅地走到单人沙发旁坐下,交叠起双腿,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她上下打量着失魂落魄的杨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五年还真是快,一眨眼的功夫,你又出来碍眼了。”
杨娜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没力气反驳。戴安娜见状,缓缓站起身,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逼近,在她耳边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妈,是你爸杀的。”
“轰”的一声,这句话像炸雷般在杨娜脑海中炸开,她浑身一僵,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戴安娜。
戴安娜脸上的笑意更浓,语气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你就没想过,当年夜晚的市区主干道,怎么会突然冒出一辆大货车,还偏偏逆行撞向你妈的车?”
她拍了拍杨娜的肩膀,像是在提醒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好想想吧,杨娜。你爸为了我的儿子,为了他的家族利益,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留下杨娜一个人僵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
杨娜独自瘫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脑海里不断闪过母亲温柔的笑脸,想起她生前为这个家操劳的模样,想起她病重时还在念叨着要给杨家生个儿子,最后却落得那样不明不白的结局。一股强烈的悲愤涌上心头,她为母亲短暂又可悲的一生感到不值,也为自己在这个家里遭受的所有不公感到彻骨的寒意。
哭了不知多久,杨娜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脆弱被一种决绝取代。她抹掉脸上的泪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仿佛在这一刻下定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杨婕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杨婕惺忪的声音,显然是刚被吵醒,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杨婕,你来一趟老宅,我想送你一个礼物。”杨娜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听不出任何情绪。
“什么礼物啊,这么晚了,我明天早上过去拿不行吗?”杨婕打了个哈欠,显然不想深夜奔波。
“就今晚。”杨娜的语气不容置喙。
见杨婕迟迟不答应,杨娜故意拔高了音量,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挑衅:“杨婕,我是杨家大小姐,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今晚来就今晚来!”
停顿了一下,她又添了一把火,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你要是不来,你就是怂,你一辈子都会输给我,永远只能活在我的影子里。”
果然,这句话瞬间激起了杨婕的好胜心。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杨婕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等着,我马上过去!”紧接着,便是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杨娜放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缓缓站起身,从茶几的抽屉里默默拿出一个打火机,走到窗帘旁,眼神空洞地看着这栋承载了她所有痛苦回忆的老宅。
没有丝毫犹豫,她点燃了打火机,火苗在黑暗中跳动。下一秒,她将火苗凑向了厚重的窗帘,布料瞬间被点燃,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眼前的一切。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火光带来的灼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决绝。
火焰顺着窗帘疯狂蔓延,很快就舔舐到了木质家具,噼啪作响的燃烧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杨娜眼神冰冷,动作迅速地将老宅所有的门窗从外部锁死,又用提前准备好的铁丝加固了门缝,确保没有任何一个出口能被轻易打开。
做完这一切,她缓步走到老宅外的花园里,站在那棵母亲生前亲手栽种的桂花树下,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滚滚浓烟从窗户里涌出,染红了半边夜空,橘红色的火苗不断从屋内窜出,像一条条贪婪的火舌,吞噬着墙壁、家具,也吞噬着屋内的生机。隐约间,屋内传来戴安娜惊慌失措的尖叫,还有重物撞击门窗的沉闷声响,那是被困者在绝望中苦苦挣扎的声音。
有人试图从二楼窗户攀爬逃生,却被不断掉落的燃烧物逼退,只能在窗边徒劳地呼救,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杨娜站在花园的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观赏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火光映在她的瞳孔里,跳动的火焰却没有带来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彻骨的寒凉。她想起母亲含恨而终的模样,想起自己被当作棋子牺牲的委屈,想起杨国梁那句“女人就是祸水”的冷漠,所有的痛苦与不甘,都在这场熊熊燃烧的大火中,化作了无声的控诉。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屋内的挣扎声渐渐微弱,最终被噼啪的燃烧声彻底淹没。老宅在烈火中摇摇欲坠,而她站在花园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见证着这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家”,一点点化为灰烬。
杨婕驱车疾驰而来,还没等车子停稳,就看到老宅方向火光冲天,滚滚浓烟裹挟着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她心头一紧,猛地推开车门冲了过去,远远就看见站在花园里的杨娜,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诡异。
“杨娜,你在干什么!”杨婕嘶吼着冲上前,指着燃烧的老宅,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里面还有人!你疯了吗?”
杨娜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映着跳动的火焰,语气平静得可怕:“我只是让他们一家人团聚而已。杨国梁、戴安娜,还有那个从未把我放在眼里的哥哥们,现在他们可以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做他们的‘一家人’了。”
“杨婕,这是我唯一能送给你的礼物。”她看向杨婕,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从今往后,杨氏集团再也没有能阻碍你的人,你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有它了,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礼物?这是什么狗屁礼物!”杨婕又急又气,掏出手机就要拨号,“快点报警啊!里面是四条人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杨娜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忽然轻声问道:“杨婕,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句话让杨婕拨号的动作一顿,她愣住了,看着眼前的杨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娜自顾自地继续说:“小时候,我总是仗着自己是杨家大小姐,抢你的玩具,撕你的作业,还故意在爸妈面前说你的坏话,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你应该恨死我,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才对,可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杨婕攥紧了手机,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对我的伤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但本质上,我们是一类人——都是杨家棋盘上,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你替白菲婷入狱,我为了在集团站稳脚跟,像个陀螺一样拼命工作,我们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报警电话,对着听筒急切地喊道:“喂!火警吗?快来!市中心花园道的杨家老宅着火了,里面有人被困,情况很危急!”
电话那头传来接线员询问地址和火情的声音,杨婕一边急促地回应,一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娜,却猛然发现,杨娜已经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熊熊燃烧的老宅走去。
“杨娜!不要!”杨婕惊声尖叫,想要冲过去拉住她,可杨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灼热的气浪让杨婕难以靠近,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娜的身影逐渐被火光吞噬。杨娜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这个带给她无尽痛苦的地方做最后的告别。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犹豫,仿佛那片火海不是毁灭的深渊,而是能让她彻底解脱的归宿。
“杨娜!”杨婕的声音被消防车的鸣笛声渐渐淹没,她站在原地,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火海中,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手机从手中滑落,屏幕摔得粉碎,就像她们破碎的人生,再也无法拼凑完整。老宅的火焰依旧在燃烧,映照着杨婕绝望的脸庞,也烧掉了杨家所有的恩怨与纠葛,只留下一片即将化为灰烬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