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豪猪号”那庞大的身影,如同温柔的巨人般,小心翼翼地降落在陆行鸟牧场那片广阔的草地上时,一个戴着草帽、叼着草根、皮肤被晒成古铜色的精瘦老人,早已像一尊雕像般,站在了牧场的木屋前。他的眼神,如同草原上的鹰隼般锐利,正一瞬不瞬地,审视着眼前这些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
他就是西德口中那个脾气古怪的陆行鸟大师——比尔。
“我说,西德,”比尔甚至没有看那个正从驾驶舱里探出头来,对他嬉皮笑脸地挥着手的老朋友,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那些跟随着凯因,从飞空艇上走下来的、神采奕奕的野生陆行鸟身上,“你这是……把我的牧场,当成你们的观光景点了吗?还带着这么一大群没经过调教的野丫头和野小子。”
他的声音,如同被草原的风沙打磨过一般,粗犷而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嘿,老家伙,别这么不近人情嘛。”西德跳下飞机,勾住了他的肩膀,“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一笔大生意,还有一群……嗯,极具‘天赋’的年轻人。”
“天赋?”比尔冷哼一声,他那如同鹰隼般的目光,在蒂法、爱丽丝和尤菲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陆行鸟群中央的、黑衣银发的男人身上。
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些本该桀骜不驯的野生陆行鸟,在此刻,却像一群最温顺的家禽般,安静地,围绕在那个男人的身边。尤其是那只领头的、羽毛光泽和骨架都堪称顶级的雄性陆行鸟,更是亲昵地,用自己的头,蹭着那个男人的手臂。
这种景象,对于一个和陆行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也是……近乎于“神迹”般的。
“哼,看起来倒不像是一群只会咋咋乎乎的门外汉。”比尔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他依旧没有松口,“说吧,你们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有什么事?”
“我们要参加‘黄金杯’!”尤菲第一个,将那张金色的邀请函,像战书一样,拍在了比尔面前的木桌上,“我们要培育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陆行鸟,拿到冠军!”
比尔看了一眼那张奢华的邀请函,又看了看尤菲那张写满了“我要发财”的脸,不屑地撇了撇嘴。
“黄金杯?冠军?”他摇了摇头,像是在看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小姑娘,你以为培育陆行鸟,是像你们过家家一样简单吗?那需要的是知识、是耐心,是经验,更是……爱。”
“想要让我教你们?”他站起身,背着手,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可以。不过,我得先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他指了指牧场旁边那个巨大的、堆满了各种饲料的仓库。
“看到那些饲料了吗?”他说,“陆行鸟的培育,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喂食’。不同的陆行鸟,在不同的成长阶段,对食物的需求都截然不同。错误的喂食,不仅无法提升它们的能力,甚至会伤害到它们的身体。”
“我的试炼很简单。”他看着众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你们就用仓库里的那些饲料,为你们自己捕捉来的这些孩子,准备一顿最完美的‘午餐’。如果你们能让它们吃得心满意足,我就承认你们的‘资格’,将我毕生的知识,倾囊相授。”
“如果不能呢?”
“那就带着你们的这些‘野鸡’,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比尔的回答,斩钉截铁。
这个看似简单的试炼,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
饲料仓库里,琳琅满目的食材,让众人眼花缭乱。
从最常见的基萨尔野菜、库波蔬菜,到稀有的帕萨纳蔬菜、西尔基斯蔬菜,再到各种颜色各异、功能不同的坚果和谷物,种类之多,堪比一家大型超市。
“不就是喂鸟嘛!有什么难的!”尤菲再次发挥了她那“财迷”的本性,她毫不犹豫地,将那些看起来最稀有、价格也最昂贵的西尔基斯蔬菜,堆满了一个大大的食槽。
“听好了,小家伙们!”她将食槽推到陆行鸟们的面前,像个女王一样宣布道,“本小姐今天请客!给你们吃全世界最贵的自助餐!快吃吧!吃完了,记得要在比赛里拿冠军,帮我赢回本哦!”
然而,那些陆行鸟只是好奇地闻了闻,便纷纷嫌弃地,别过了头,没有一只,愿意去碰那些“山珍海味”。
“喂!你们怎么不吃啊?!这可是很贵的耶!”尤菲的“金钱攻势”,宣告失败。
另一边,蒂法则选择了更科学、也更温柔的方式。她仔细地阅读了仓库墙壁上挂着的、关于各种饲料营养成分的说明图表,然后像一个营养师一样,精心搭配出了一份她认为“营养最均衡”的套餐。
“来,慢慢吃,不要急。”她将食物轻轻地放在一只看起来比较温顺的雌性陆行鸟面前,声音温和得能滴出水来。
那只陆行鸟似乎很喜欢蒂法,它低头,试探性地啄了几口。但很快,它就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有些失望的“咕诶”声,走开了。
“唉……”蒂法的“科学喂养法”,也同样以失败告终。
爱丽丝则闭上了眼睛。她试图用自己那与万物沟通的能力,去“倾听”陆行鸟们内心的声音。
她能模糊地感觉到,它们渴望着一种熟悉的、带着青草芬芳和阳光味道的食物。但具体是什么,她却无法清晰地分辨出来。
就在所有人都一筹莫展,陷入了深深的挫败感之中时。
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靠在仓库门口,观察着陆行鸟们一举一动-的男人,终于动了。
凯因没有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稀有食材,也没有去研究那些复杂的营养成分表。
他只是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识,沉入了那片他们初次相遇的、广阔的草原之中。
他想起了那里的风,那里的阳光,那里泥土的味道。
他也想起了,那只领头的陆行鸟,在接受他之前,所吃下的,到底是哪几种最普通的、却又长在阳光最充足的山坡上的野菜。
他睁开眼,毫不犹豫地,走到了那堆最不起眼的、普通的基萨尔野菜和库波蔬菜前。他没有用手去拿,而是用自己的感知力,从中挑选出了那些叶片最饱满、根茎最湿润的、最新鲜的部分。
然后,他又走到了坚果区,从数十种坚果中,挑选出了一种外壳呈淡紫色、散发着奇特香气的、名为“帕拉努克”的坚果。他记得,在草原的悬崖边,曾看到过这种坚果树的影子。
他将这些看似普通的食材,以一种奇特的、近乎于本能的比例,混合在了一起。
然后,他端着食槽,走到了那只正高傲地梳理着自己羽毛的、领头的雄性陆行鸟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食槽,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那只领头的陆行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来自故乡的味道。它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瞬间亮了。
它低下头,先是试探性地啄了一口。紧接着,便如同风卷残云般,将整个食槽里的食物,都吃得一干二净!
吃完后,它抬起头,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充满了满足与喜悦的、高亢的“咕诶——!”声!它那身金黄色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都变得更加的璀璨和耀眼!
在得到了首领的“认证”后,其他的陆行鸟们,也纷纷围了上来,将凯因准备的其他几份“家乡菜”,都抢食一空。
整个牧场,都回荡着它们那满足的、幸福的鸣叫声。
站在木屋前的比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如同老树皮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混合着震惊与狂喜的表情。
他快步走到凯因面前,抓起食槽里剩下的一点残渣,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放进嘴里嚼了嚼。
“普通的基萨尔野菜……普通的库波蔬菜……还有……帕拉努克坚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凯因,“这种搭配……这种比例……你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连我也研究了十几年,才勉强摸索出来的、能最大程度激发出艾雷兹地区野生陆行鸟潜力的、最完美的配方!”
“我只是……”凯因看着他,平淡地回答,“……感觉它们会喜欢而已。”
“感觉?”
比尔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般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些正亲昵地围绕在他身边的陆行鸟们。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拥有的,不是知识,也不是技巧。
而是一种更加稀有、更加宝贵的,足以让任何一个陆行鸟培育师都为之嫉妒的、真正的“天赋”。
那是一种能直接与陆行鸟的灵魂进行对话的、与生俱来的能力。
“哈哈……哈哈哈哈!”
比尔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找到失散多年知己般的、无尽的喜悦。
“好!好!好!”他重重地拍了拍凯因的肩膀,“小子!我承认了!你有资格!”
他看着众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郑重地宣布道:
“从今天起,我比尔,将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们!”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凯因的身上。
“主要的培育工作,必须由你来完成。他们,只能在旁边打下手。”
“因为,只有你,”他看着凯因,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敬畏,“才有可能,去创造出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金色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