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吹过凉亭，卷起石阶上的一片落叶，晃了晃，又落回原地。凯斯站起身，掌心的铜牌已经被体温焐得温热。他看也没看，直接塞进衣兜，转身朝主楼走去。
走廊的灯光是冷白色的，照在金属扶手上，泛着细碎的光。他的步伐不快，却很稳，像是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奏上。不是去面对一场风暴，倒像赴一场早就约好的见面。
书房的门还是虚掩着，透出一道窄窄的光线。这一次，他没有敲门，伸手就推开了。
德里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头也没抬：“你母亲说，你拒绝了所有相亲安排。”
“不是拒绝。”凯斯走到房间中央，声音平静，“是我根本不想结婚。”
德里克终于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从上到下扫过他：“为了那个整备所的小队长？”
“他是我的上级。”凯斯纠正，“也是我这辈子只想共度余生的人。”
元帅冷笑一声，把文件甩在桌上：“你知道外面怎么议论你吗？‘阿瑞斯家的少爷迷上了一个底层beta’，连omega都不碰，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的身体没问题。”凯斯语气不高，却字字清晰，“而且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三年来，我没有对任何一个omega产生过生理反应，哪怕是在易感期。”
德里克皱眉：“荒唐！Alpha的信息素需要稳定，你需要共频安抚，这是自然规律。”
“可我的本能告诉我，只有他在的时候，我才真正安心。”凯斯直视父亲的眼睛，“别的omega靠近我，我毫无感觉。可他只是从我身后走过，隔着几米远，我的腺体就开始发热。这不是训练出来的，是我的身体在回应他。”
“感情用事！”德里克猛地站起，一掌拍在桌上，“你以为爱情能当饭吃？婚姻是责任，不是让你随心所欲谈恋爱！”
“那您当年娶我妈，也是因为责任？”凯斯反问。
德里克一愣，脸色沉了下来。
“她是个普通人，没背景，没军功，按您的标准，根本不配进这个家。”凯斯往前半步，“可您还是娶了她。现在轮到我选一个人，您却说我疯了？”
“那是两回事！”德里克厉声打断，“她是omega，天生适配Alpha。而你口中的‘真爱’，是个连信息素强度都测不出的beta！他能给你什么？共鸣？安抚？还是继承人？”
“我不需要他生孩子。”凯斯语气依旧平稳，“我要的是一个能让我做自己的人。凌烨不会讨好我，不会跪着迎合我。他会骂我，会踹我，会在我偷懒时抄起扳手砸过来。但他也在任务中救过我的命，替我挡过致命的碎片，把我从火场里拖出来。这样的人，比那些只会微笑点头的omega真实一万倍。”
“真实？”德里克嗤笑，“所以他连性别都不敢公开？档案上写着beta，谁信？说不定就是个靠伪装混进军队的废物！”
凯斯眼神一冷：“您查过他的体检报告？”
“我不用查。”德里克冷笑，“一个能在整备所活下来的beta，要么有后台，要么有问题。你觉得我会让我的儿子，星联元帅的继承人，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绑定终身？”
“他不是可疑分子。”凯斯声音低了些，却更坚定，“他是我见过最干净的人。哪怕被全世界抛弃，他也从不低头求谁。他不需要掩饰，也不屑讨好任何人。他活得比您那些所谓的‘体面人’都要坦荡。”
“坦荡？”德里克忽然换了语气，带着讥讽，“我可以给他体面。调职、加薪、特供资源，你要的爱情，我能用十倍百倍的待遇换回来。让他升官，让他享特权，让他住进高区公寓。只要你愿意结婚，这些都不是问题。”
凯斯看着他，像是第一次看清这个人。
“所以您觉得，感情是可以标价的？”他慢慢开口，“只要给够钱，我就能换个伴侣？只要换个名字，换张脸，就能把心也换掉？”
“现实就是这样。”德里克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可以为了一段荒唐的感情，毁掉整个家族的政治布局？艾力克斯家已经等了三个月，议会那边也在盯着。你要是再这么任性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您一直都不客气。”凯斯忽然笑了，“从小到大，您什么时候问过我想要什么？我学机甲驾驶，您说是为了家族荣誉；我去整备所服役，您说是为了积累资历。可您知道吗？我是为了离他近一点才去的。您以为我在执行任务，其实我是在偷偷看他发脾气的样子。”
德里克脸色铁青：“够了！你已经被那个男人洗脑了！”
“没人洗脑我。”凯斯声音陡然拔高，“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您所谓的‘体面’、‘责任’、‘利益’，全是冰冷的交易。可人不是物资，不能调配，不能替换！凌烨不是选项，他是唯一！我不会娶别人，永远不会！”
话音落下，他抬手一挥，桌上的水晶镇纸“啪”地摔在地上，清脆炸开，碎片溅落地毯，像散了一地的冰晶。
德里克猛然起身，眼神如刀：“放肆！你以为你能逃出这个家？从现在起，你被软禁在书房，在订婚宴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一步！”
门被推开，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迅速进来，站在两侧，手按在武器上。
凯斯站着没动，胸口剧烈起伏，却没有后退半步。他看着父亲，一字一句地说：“您可以关住我。但您关不住我对他的念头。今天您拦得住我，明天拦不住，后天也拦不住。我会走，会去找他，会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说——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整个宇宙都说我们不可能。”
德里克冷笑：“等你冷静下来，自然会明白什么叫现实。”
“我已经很清醒了。”凯斯缓缓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您越是压我，我就越确定——他才是对的那个人。而且，父亲，等您让我娶了艾力克斯后，让艾力克斯嫁给一个硬不起来的Alpha，海德家愿意吗？”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夜色深沉，远处基地的航灯一闪一灭，像某种无声的召唤。
“您知道吗？”他背对着德里克，声音轻了些，“上次任务结束，他递给我一瓶水，瓶身都是油污，盖子都没拧紧。我喝了一口，差点呛住。可那是我喝过最痛快的一次。因为他递过来的时候，眼睛都没看我，只说了句‘别死在我面前，麻烦’。”
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不需要什么完美的伴侣。我只需要一个不怕我、不捧我、敢对我发脾气的人。而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德里克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卫兵。”
“在！”
“收走他的通讯器，房间内外设双岗，禁止任何外部联络。”
“是！”
一名卫兵上前，示意凯斯交出设备。凯斯没反抗，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放在对方掌心。另一只手却悄悄摸了摸胸前内袋——那里还贴着一枚铜牌，没人发现。
卫兵退出后，房门被锁上，金属插销落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凯斯没再说话，径直走向沙发，坐下，翘起腿，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
德里克冷冷道：“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说话。”
“我不用想通。”凯斯闭上眼，“我早就决定了。”
书房陷入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秒针一圈圈划过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凯斯忽然睁开眼，低声自语：“你说对吧，LY-09？”
他没等回应，只是把手伸进衣兜，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温热的铜牌。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
屋内，他的手指突然一顿。
然后缓缓收紧，将铜牌牢牢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