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台上的信号增幅器闪着柔和的绿光，凌烨拧紧最后一颗螺丝，随手把扳手丢进工具盘里。他低着头，没看门口，但脚步声还是传进了耳朵——是赵铁山，那拖拖拉拉的步子，一听就知道是他。
“队长！”赵铁山嗓门大得跟打雷似的，手里提着个密封盒，“我闺女非说你爱吃她做的能量糕，非要我带一盒来！”
凌烨这才抬眼，瞥了那盒子一眼，没说话。赵铁山也不尴尬，自己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做成机甲模样的小点心，边上还用糖霜画了履带，可爱得不像话。
“她说这叫‘战神补给包’。”赵铁山咧嘴笑，“吃一块，战斗力+10！”
唐笑笑从通讯设备后探出脑袋，调侃道：“哟，赵哥，你女儿比你还懂拍马屁。”
“瞎说什么呢！”赵铁山瞪她一眼，又转头对凌烨，“别客气，孩子一片心意。再说……你也该补补了。”
凌烨终于伸手接过盒子，指尖在包装上轻轻一顿，然后默默放在工具台角落。他没说谢谢，也没说吃不吃，只是低头继续盯着稳压器的数据波形。
这时雷鸣扛着工具箱进来，“哐”地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地板都抖了下。“假期结束啦兄弟们！别玩点心了！下周模拟战演，整备所全员三级待命——谁要是掉链子，我就把他塞进机甲当填充物！”
“那你先把自己塞进去吧。”唐笑笑翻了个白眼，“省得你天天嚷嚷，吵死人不偿命。”
“我这是责任心！”雷鸣拍拍胸脯，“哪像某些人，休假回来第一件事不是交报告，而是送零食。”
“我报告早交了。”赵铁山哼了一声，“你那份还在审核？”
“闭嘴！”凌烨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都干活。双频稳压器刚修好，还得做三轮压力测试，谁闲着谁上。”
正说着，车间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换了工装，从后通道走来，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谁。
凌烨眼角一扫，看见那抹熟悉的金发，手指微微一顿。
凯斯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脖子上贴着新的信息素阻隔贴，手指无意识地蹭了下贴片边缘，才慢慢走进来。他谁都没看，径直走向自己的装备柜，好像整个车间的人都不存在。
凌烨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两秒，低声喊：“回来了？”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
凯斯没反应。
凌烨又叫了一遍：“凯斯。”
这次凯斯猛地一震，像是从梦里被人拽出来，回头看向凌烨，眼神有点空。
“啊？”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你回来了。”凌烨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哦，对。”凯斯勉强笑了笑，“刚报到完，路上有点堵，运输舰临时调度……你也知道，元帅府那边总爱折腾这些小事。”
凌烨没接话，只点了点头，转身去拆稳压器外壳。动作干脆利落，可指节绷得有些发白。
唐笑笑偷偷从通讯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低头在小本子上记了一笔：【异常行为观察日志·第1天：凌队主动打招呼被无视，关系疑似出问题。建议持续关注。】
赵铁山把剩下的点心塞给唐笑笑：“帮我收着，给队长多留两块。”
“你当他是饿狼投胎？”唐笑笑小声嘀咕，还是接了过来。
雷鸣已经爬上测试台，开始调试机甲腿部关节。“我说你们别光站着聊天啊，这台‘铁疙瘩’不会自己动！凌队，你来看看液压系统读数，有点飘。”
凌烨应了声，走过去查看面板数据。他伸手去够操作杆，右肩突然抽了一下，手指微微发抖。
他立刻换左手完成动作，顺势把右手插进裤兜，掩饰过去。
唐笑笑看得真切，眉头一皱，在笔记上又添一句：【右手异常抖动，持续约0.8秒。与高强度作业无关。怀疑与抑制剂使用有关。】
她没声张，只是默默记下。
凯斯整理完装备箱，站在技术区角落，目光几次飘向凌烨的方向。他想走过去，脚却像被钉住了一样。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如果他真是beta，那就想办法让他二次分化。omega才是适合你的伴侣，基因匹配度、信息素亲和力、生育权……这些都不能靠感情弥补。”
他当时没反驳，只问了一句：“如果他不愿意呢？”
“那就让他不得不愿意。”母亲说得轻描淡写，“我们阿瑞斯家，从不靠等别人点头。”
凯斯捏了捏颈侧的阻隔贴，指尖冰凉。
他不想骗凌烨，可他又不敢说实话。
更不敢承认，其实他内心深处，也希望凌烨真的暴露出来——不只是为了婚约，不只是为了家族，而是因为每次靠近他，那种几乎失控的心跳和牵引感，让他害怕，又忍不住想要。
“凯斯！”雷鸣突然喊他，“过来搭把手！这组线路接反了，得重接。”
“来了。”凯斯收回思绪，快步走过去。
凌烨站在一旁核对数据表，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他听见凯斯的声音，平稳，克制，和以前一样。
可就是太正常了，反而不对劲。
他记得凯斯以前回来，总会第一时间找他，哪怕只是站一会儿，说句“我到了”。现在倒好，像躲着他似的。
凌烨低头看了眼手腕内侧那道旧疤，迅速拉下袖子。
他没资格难过。
毕竟，他自己也在瞒着所有人——包括凯斯。
他不是beta，也从来没真正解除过那段婚约。而现在，他刚刚把它卖给了吴家，换来了林恩的治疗机会。
公平交易，各取所需。
可为什么，看到凯斯低着头从他面前走过，连一句“好久不见”都没有，心里还是会空一下？
“凌队！”唐笑笑突然喊他，“医疗库房通知，你订的新一批精神补充剂到了，冷链记录有问题，温度偏低，建议先做稳定性检测。”
凌烨抬眼：“什么时候到的？”
“半小时前，签收的是后勤值班员。箱子已经放进暂存柜了，等你确认处理流程。”
他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经警铃大作。
冷链出问题可不是小事。精神补充剂一旦失效，后果不是发烧或头疼那么简单——是他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会在某个瞬间彻底崩塌。
他走回办公区，打开私人储物柜，取出一支刚到货的药剂。瓶身确实偏凉，标签上的编号清楚，但生产批次和以往不一样。
他拧开随身包，把这支药剂放进夹层，和其他分开存放。
“先用旧的。”他对自己说。
赵铁山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饮。“别老盯着那些瓶子看，喝点东西。我闺女说，甜食配热饮，心情能翻倍。”
凌烨接过，喝了一口，甜甜的，带着坚果香。
他难得没嫌弃，低声说了句：“替我谢谢她。”
“嘿，你总算开窍了。”赵铁山乐呵呵地走了。
唐笑笑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又低头更新笔记：【情绪波动指数上升15%，外部刺激有效。但仍需警惕凯斯因素影响。】
雷鸣这时候从测试台跳下来，拍拍手。“行了！第一轮检测通过！兄弟们，别松懈，明天还有两轮！”
“别忘了贴训练日程表。”凌烨提醒。
“早贴了！”雷鸣大步走到公告栏前，把一张新表格拍上去，“下周一开始，全员进入模拟战演准备期——假期没了，干活！”
整备所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嚎。
唐笑笑伸了个懒腰：“又要熬夜了。”
赵铁山摇头：“年轻人不懂，这才是正常日子。太平静太久，反倒让人心里发毛。”
凌烨没参与他们的打趣。他坐在办公区角落的数据终端前，调出次日任务清单，一条条核对。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侧的抑制贴边缘。
外面，机甲低鸣重启，工具碰撞声此起彼伏，整备所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节奏。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凯斯站在技术区尽头，望着那个低头工作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他想问的太多——
你最近还好吗？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放弃一切，也不想再让你受一次伤？
但他什么都没说。
直到凌烨合上数据板，起身准备离开。
他终于鼓起勇气，往前迈了一步。
“凌烨。”他开口，声音有点哑。
凌烨停下，回头。
凯斯张了张嘴，却又卡住。
他想起母亲最后那句话。
“记住，感情是手段，不是目的。你要的不是他点头，而是他离不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