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又亮了。
这一次,谁都不敢说话,连呼吸都轻轻的,像是怕惊动什么。刚才那场爆炸的震动还在舱壁间回荡,空气里飘着一股金属烧焦后的刺鼻味道。唐笑笑死死盯着主控屏,手指悬在操作键上方,迟迟不敢按下去。
“系统自检?”她声音有点发抖,“可我们根本没重启它啊。”
赵铁山握着检测仪的手一沉,脸色变了:“辐射值又上来了……而且比上次还快。”
雷鸣缩在角落,眼睛盯着头顶那根还在噼里啪啪冒火花的管线,小声嘀咕:“这船是不是成精了?怎么老跟我们过不去?”
凌烨靠在控制台边,左臂被烧伤的地方包着临时敷料,渗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半圈绷带。他额角全是冷汗,脸色发白,嘴唇都没了血色,可那双眼睛还是死死盯着屏幕,像要把那层黑漆漆的界面看穿。
他抬起右手,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下一串终止指令。
屏幕闪了闪,跳出一行刺眼的红字:【权限不足】。
他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
第三次输入时,手指微微发抖,代码错了一位。他咬牙删掉重来,可系统连删除键都不响应了。
“不行。”他低声说,“指令被锁死了。”
“那怎么办?”唐笑笑转头看他,声音有点抖,“远程断不开,手动泄压也得等系统放行,现在连阀门都打不开。”
“那就只能等炸。”雷鸣一摊手,“反正我们也修不了。”
“闭嘴。”凌烨抬眼扫了他一眼,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舱室瞬间安静下来。
他撑着台面站直了些,呼吸有点急:“笑笑,你从底层日志反向追踪,找指令来源。铁山,准备b区手动泄压阀,万一系统彻底失控,我们得抢时间放压。雷鸣,去把备用电源线路再查一遍,别让能量回冲再来一次。”
“那你呢?”唐笑笑问。
“我再试一次破解。”他说完,已经低头继续敲键盘,动作依旧利落,只是肩膀微微发颤。
凯斯站在b区那块废弃面板前,一直没动。那块面板早就断了线,整备所的人都知道它是摆设,连维修记录里都写着“已报废”。可刚才凌烨冲进b7通道时,他分明看见这面板上的某个接口松动了一下,像是被人碰过。
他蹲下身,想把那根线彻底拔掉,免得谁不小心绊倒。
手刚伸过去,指尖一滑,那根老旧的数据接口竟被他按进了端口。
咔哒。
一声轻响。
整个主控台忽然“滴”了一声,红灯瞬间转黄,警报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愣住。
“什么情况?”赵铁山猛地抬头。
唐笑笑盯着屏幕,眼睛瞪大:“冷却协议……激活了?备用系统在接管能量导流?”
“哪个备用系统?”雷鸣凑过来,“我们有这玩意儿?”
“十年前测试版的。”凯斯自己也懵了,“这面板连的是老式冷却模块,早就淘汰了,我以为它早就废了。”
凌烨快步走过来,一眼看到b区面板上那根插进去的线,又看了看屏幕上跳动的绿色进度条——能量过载警报正在逐步解除。
他沉默两秒,转身走到主控台前调出代码流。几秒后,他低声说:“主程序被伪装指令劫持了,所有常规通道都被屏蔽。但这套老系统……因为不兼容,反而没被入侵。”
“所以它绕过去了?”唐笑笑反应过来,“就像走后门?”
“准确说,是走了一条没人记得的偏门。”凌烨看了凯斯一眼,眼神复杂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冷硬,“继续导流,别停。”
“可这系统能撑多久?”赵铁山问。
“不知道。”凌烨盯着屏幕,“但至少现在不会炸。”
舱内气氛松了一截,但没人敢真正放松。唐笑笑坐回操作位,开始监测能量流向,赵铁山继续守着辐射检测仪,雷鸣则蹲在电源箱前,一边检查线路一边嘀咕:“我说,你是不是上辈子救过整艘船?怎么每次快完蛋的时候,你都能碰出个奇迹?”
凯斯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没说话。
他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碰了一下。
可偏偏,就这一下,救了所有人。
凌烨走回主控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他靠在台边,一手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还在调取系统日志。高烧让他脑子有点发沉,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笑笑,查一下这个备用协议的原始代码归属。”他说,“我要知道它到底是谁写的。”
“查到了。”唐笑笑敲了几下,“署名是‘L.Y.’,时间是七年前。”
凌烨手指一顿。
L.Y.——林恩·Y。
他弟弟的名字缩写。
那会儿林恩还在学院实习,偷偷给几艘旧舰做过系统优化,这套冷却协议就是其中之一。后来因为兼容问题被淘汰,没人记得,连档案都快删干净了。
原来它还在这儿。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才低声说:“保持运行。”
“队长。”唐笑笑犹豫了一下,“万一这是陷阱呢?刚才的入侵程序会不会顺着这条线反向渗透?”
“不会。”凌烨摇头,“这套系统没有对外接口,纯本地运行,它连网络都连不上。”
“所以它安全?”赵铁山问。
“安全。”凌烨说,“至少比现在这个被黑了的主系统安全。”
雷鸣啧了一声:“所以咱们现在是靠一个报废系统、一个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操作员,和一个七年前的实习生代码在保命?”
“闭嘴干活。”凌烨冷冷看他一眼,“你要是有本事写个更好的,现在就可以动笔。”
雷鸣缩了缩脖子,没再吭声。
凯斯站在b区面板前,手还搭在那根数据线上。他不知道该不该拔出来,怕一动就断了连接。他抬头看向凌烨,想问一句,又不敢开口。
凌烨却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说:“别动,让它连着。”
然后他走过来,站在凯斯旁边,低头检查面板接口。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凯斯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节奏。凌烨身上有股淡淡的药味,混着汗和烧焦布料的气息,但整个人依旧挺直,像根绷紧的弦。
“你知道这系统怎么启动的?”凌烨问。
“不知道。”凯斯老实说,“我就想把线拔了,结果一碰,它就……自己开了。”
凌烨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说:“下次别乱碰。”
凯斯点头:“是。”
可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这一次,他没搞砸。
至少这一次,凌烨没赶他走。
唐笑笑忽然出声:“能量导流稳定了,过载风险解除。系统虽然还没恢复主控权,但至少不会炸了。”
“那就等支援。”赵铁山松了口气,“再撑两小时,救援队就该到了。”
“先别松劲。”凌烨靠在台边,声音依旧冷静,“系统被黑的事还没查清,谁知道会不会再来一次。”
“可我们连入侵路径都找不到。”雷鸣抱怨,“这不等于守着个定时炸弹?”
“那就一直守着。”凌烨说,“总比炸了强。”
他说完,转身走向通讯器,想再试一次联系舰队。路过凯斯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
“你。”他头也没回,“留在这儿。万一系统再抽风,你知道怎么碰。”
凯斯一怔。
其他人也愣了。
唐笑笑看了凯斯一眼,没反对。赵铁山点点头,算是默认。雷鸣撇了撇嘴,小声嘀咕:“运气也是战斗力,我认了。”
凯斯低头看着那根数据线,手心有点发烫。
他知道凌烨没说“谢谢”,也没说“你做得对”。
但那一句“让他留着”,已经比什么都重。
舱内安静下来,只剩下设备运转的低鸣和偶尔跳动的提示音。凌烨站在通讯器前,试图接通外部频道,可信号依旧不稳定。他皱着眉,手指在按钮上按了又松。
凯斯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右肩微微下垂,左手一直贴着肋侧,像是在忍痛。
他想开口问一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主控台屏幕忽然闪了一下。
绿色进度条停住。
b区面板上,那盏一直亮着的绿灯,轻轻晃了两下,然后——
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