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整备所刚亮起灯，凌烨就已经站在了训练舱门口。他轻轻活动了下手腕，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机器久未运转，生涩地咬合着。肌肉还有点酸胀，但比昨天好多了——至少现在能站直，不用扶墙。
他一走进去，唐笑笑就从角落里抬起头，正蹲着调试通讯器，笑嘻嘻地说：“哟，活过来了？我还以为你得躺三天呢。”
“躺三天？”凌烨扯了扯工装领口，语气淡淡，“那谁修那些漏电的线路板？”
“让凯斯来呗。”她眨眨眼，“人家现在可是‘非典型工程直觉’获得者，连人事处都盯上了。”
凌烨脚步顿了一下，没接话。他走到主控台前，打开任务日志终端，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开始补录昨晚的数据。冷白的光映在他脸上，衬得眼神更清冷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Alpha军官，穿着笔挺的深蓝色制服，肩章三杠，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指挥棒，轻轻敲着掌心。他嘴角带笑，可那笑意并没到达眼睛。
“凌队长，恢复得不错。”他说，“昨晚的事我听说了，胆子大，命也硬。”
凌烨抬眼看了看他，没起身：“有事？”
“有点小事。”对方走近几步，随意用指挥棒点了点旁边的操作椅，“坐？”
“站着就行。”
军官轻笑一声，也不生气。“第七舰队三年没出过beta小队长，你是第一个。高层注意到了，觉得你值得更多机会。”
凌烨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比如？”
“今晚有个聚会，非正式的那种，高阶军官之间走动走动。”他顿了顿，“元帅府那边会有人露面……算是看看潜力股。”
凌烨盯着他两秒，忽然笑了下：“所以是面试？”
“别说得那么难听。”军官把指挥棒插回腰带，“就是聊聊天，喝点东西，认识些人。对你以后晋升有帮助。”
“听起来像饭局陷阱。”
“那你怕了？”
“我不怕饭局。”凌烨关掉终端屏幕，“我怕的是吃完饭，账单算在我头上。”
军官眯了下眼，随即又笑了：“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那你考虑考虑？时间七点，地点在星港东区‘银梭’休息厅。不强制出席，但——”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错过的人，通常不会再有机会。”
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唐笑笑从设备后探出头：“哇哦，这是被猎头盯上了？”
雷鸣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靠在墙边冷笑：“又一个想借beta往上爬的Alpha？真新鲜。”
赵铁山拎着工具箱路过，瞥了一眼门外：“那种人，专挑看起来孤狼的下手。给你点甜头，再慢慢收网。”
凌烨没说话，重新打开终端，在任务日志背面新建了一条记录。他盯着空白页面，手指无意识蹭过后颈贴片边缘——那里有点发痒，像是皮肤在抗议什么。
他当然知道这种聚会意味着什么。
灯光不会太亮，音乐不会太大声，Alpha们围成一圈谈笑风生，而beta和omega要么端着饮料来回跑，要么坐在角落被人打量。信息素虽不强制释放，但总会有人“不小心”泄露一点，试探弱者的反应。
他要是去了，就得一直绷着神经。
可他又不能不去。
林恩的医疗账户只剩两周缓冲期。塞西尔最近动作频繁，连赵铁山都说，上次采集数据时，那人盯着仪器看了足足十分钟，像是在等什么信号出现。
他需要权限。更高的职级，更多的保护层。
哪怕只是靠近元帅府的人，也能让他多撑一阵。
手指终于落下，在屏幕上写下四个字：同意出席。
他按下发送键，通讯兵那边立刻弹出确认回执。
唐笑笑凑过来：“我去帮你登记行程！要不要准备套新衣服？你那件常穿的背心都快磨破边了。”
“不用。”凌烨合上终端，“就平时这样。”
“可那是高级场合啊！”
“我就是个修机甲的，又不是去选美。”
雷鸣嗤了一声：“你要是去选美，评委第一轮就把你刷下来，说你太凶。”
“那就对了。”凌烨抓起扳手走向维修区，“他们怕我才好。”
赵铁山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唐笑笑说：“这孩子，又要自己扛事了。”
另一边，凯斯抱着一堆维修方案往调度室走。
他刚改完一份冷却系统升级提案，却被凌烨打了回来，批注只有两个字：“太跳。”
他不明白哪里跳了。数据没错，逻辑也通，为什么就不能用？
正想着，听见调度室传来唐笑笑的声音：
“队长要去高阶聚会了！天啊，我都没资格进那种地方！”
另一个声音接上：“有什么稀奇，Alpha又不是第一次找beta当垫脚石。”
“雷鸣你别扫兴啊！这可是大事！说不定下次就能调去指挥部直属队了！”
凯斯的脚步停在门外。
手里的数据板突然滑下去，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他愣了一下，弯腰捡起来，发现屏幕裂了道细纹。他没管，只是站在原地，脑子里全是刚才那句话。
——队长要去高阶聚会了。
他想起昨夜赵铁山说的话：“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是‘让凯斯守b区’。”
那时候，他站在医务室门口，心跳快得不像话。好像那一瞬间，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悄悄变了。
可现在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污的手套，忽然觉得这双手什么都抓不住。
他转身回到工位，打开私人终端，输入“高级军官聚会”。
往届记录跳出来。
画面里灯火辉煌，Alpha们穿着礼服，身边跟着打扮精致的omega，笑声不断。beta大多站在外围，端着托盘或记录数据。镜头扫过一张张脸，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也没有一个是凌烨。
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这时，一条内部通知弹出：【凌烨小队今日任务调整，下午四点前完成动力舱二次巡检。】
他点了确认。
然后在终端空白页上写了个标题：《关于非联网备用系统的稳定性分析》。
下面一行小字：建议增加手动触发标识，避免操作依赖运气。
写完，他删掉署名，只留下内容，上传至公共技术论坛，匿名发布。
做完这些，他摘下手套，看着掌心一道旧伤疤——那是第一次替凌烨挡飞溅零件时留下的。
他轻声说了句什么，没人听见。
训练舱内，凌烨正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栓。
通讯器响了。
唐笑笑：“队长，行程确认了，车七点来接你。”
“知道了。”
“你要不要我陪你去？我可以假装是你助理！”
“你去了只会把场面搞砸。”
“嘿！我很有职业素养的好吗！”
“你上个月假装我是家属去领物资，结果把仓库管理员逗笑了，害我被查了半个月。”
“那是因为我说你梦话都是‘螺丝要对齐’嘛！”
凌烨拧动扳手的力道重了几分。
赵铁山走过来，递上一瓶水：“真要去？”
“嗯。”
“小心点。那种地方，一句话不对，就能让人消失。”
“我知道。”
“你还年轻，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凌烨喝了口水，抹了把嘴：“我不年轻。我十一岁就开始学怎么活下来。”
赵铁山叹了口气，没再劝。
雷鸣远远喊了句：“喂，凌烨！要是有人灌你酒，记得用扳手回敬！”
“我要是用扳手，你就得帮我擦血迹。”
“成交。”
凌烨把空瓶扔进回收桶，走向顶层观察窗。
窗外，军舰一艘艘入港，尾焰划出淡金色的光轨。他盯着最远那艘，直到它完全停稳。
指节缓缓收紧，压得掌心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