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逻队的脚步声在拐角处渐渐远去，走廊重新安静下来，只有头顶那盏老旧的灯还在发出轻微的嗡鸣。凌烨靠在墙边没动，呼吸压得很低，右手一直贴在战术带旁边，像是随时会掏出什么武器。
凯斯的手还悬在半空，刚才他就是这么抓住凌烨的。现在手慢慢垂了下来，指尖微微蜷着，好像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温度。
“你还没走？”凌烨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小刀子一样划过空气。
凯斯摇头：“我不走。”
“那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等我感动得扑进你怀里？”凌烨冷笑了一声。
“我不是来求你感动的。”凯斯盯着他，眼神很认真，“我是来告诉你——我能护住你。”
“护住我？”凌烨扯了下嘴角，“怎么护？靠着你那个阿瑞斯的姓氏？让我变成你的附属品，领你施舍的资源过日子？”
“这不是施舍。”
“那是什么？”凌烨直视着他，“你说你能给我权限、渠道、升职机会……听着是挺美的。可你不觉得，这和刚才那个调度官没什么两样吗？他也说能帮我进核心组，只不过他给的是几块破零件，而你拿的是整个家族当靠山。本质上呢？都是交易。”
凯斯喉咙一紧：“但我和他不一样。”
“哦？”凌烨挑眉，“哪里不一样？你也想提条件吧？要我断掉所有关系，只听你一个人的话？要我每天按时汇报行踪，任务结束立刻向你报平安？还是……”他顿了顿，语气轻了些，却更冷，“你要我成为你的人，从此安分守己，做个被圈养的beta？”
“我没有——”
“你有。”凌烨打断他，“你刚刚说‘只要你不再去找别人’，这话听着像保护，其实是在宣誓所有权。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种话背后的逻辑？强者赐予弱者庇护，代价是对方彻底臣服。这套戏码我在福利院看了十几年，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凯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凌烨看着他脸上那点挣扎，忽然笑了：“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你还以为自己在拯救我。”
“我不是想——”
“你是。”凌烨往前一步，逼得凯斯后退了一寸，“你看见我和别的Alpha说话，就觉得我危险，觉得我委屈，觉得我被人欺负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只是在利用他们？就像我也在利用你一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凯斯眼底闪过一丝痛意：“你说这种话……只是为了伤我？”
“不是。”凌烨平静地说，“我只是让你看清现实。我不需要谁来救我，也没打算被任何人绑在身边。你要资源？好啊，我可以给你情报，帮你修机甲，替你挡任务。但如果你指望我用‘忠诚’或者‘感情’去换这些东西——抱歉，我不做赔本买卖。”
凯斯沉默了几秒，低声问：“所以……在我之前，你也这样对其他人做过？”
“当然。”凌烨点头，“每一个接近我的Alpha，我都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才放手。你以为那些零件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整备所里没人白给东西，除非你付出点什么。”
“那你现在……还想继续？”
“只要我还穿着这身工装，就会一直做下去。”凌烨目光坚定，“除非有人能一次性把我要的全部给我，让我再也不用低头。”
“那你要什么？”
“舰队主控室的临时访问权、三级以上维修指令豁免、独立调拨能源配额。”凌烨一口气说完，“再加上一次公开表彰记录——别小看这个，它能让我的档案看起来像个正经军官，而不是靠裙带关系混饭吃的beta。”
凯斯皱眉：“这些……不是短时间内能拿到的。”
“那就说明你也没那么有用。”凌烨转身要走，“既然做不到，就别拿家族名字当幌子吓人。”
“等等。”凯斯伸手拦住他，声音沉了几分，“如果我真能做到呢？如果你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吗？”
凌烨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刚才不是说要我‘不再去找别人’吗？怎么，现在改成谈生意了？”
“我不是在谈生意。”凯斯盯着他，“我是想问，如果你不需要再靠别人，是不是就可以……只信我一个？”
凌烨眯起眼：“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说我感动了？说我终于遇到真心对我好的Alpha了？然后扑进你怀里哭一场，从此改过自新？”
“我不是要你演戏。”凯斯声音发紧，“我是想知道，有没有可能……你不把我当成另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走廊里静得连灯管的电流声都听得清楚。
凌烨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说：“有。”
凯斯眼神一亮。
“只要你离开我的小队。”
“什么？”
“我说，”凌烨重复一遍，语气平稳，“只要你调离第九支援小队，不再出现在我的指挥范围内，我可以考虑接受你的‘好意’。”
凯斯愣住：“你让我走？”
“对。”凌烨点头，“你现在是我的下属，我不能让私人关系影响作战决策。万一哪天我们之间结束了怎么办？还是说你觉得仗着家世，就能无视军规？”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调走。”凌烨直视他，“你不是说你能调动资源吗？找个理由申请转岗就行。后勤、研发、行政都行，随便你去哪。等你不再是我的兵，我们再谈合作。”
“所以这是个条件？”凯斯声音低下去，“你要我先离开？”
“不。”凌烨摇头，“这是底线。我不接受来自下属的‘馈赠’，尤其是一个天天跟我进出机库、睡上下铺的人。太乱了，也太危险。”
“可如果我走了……你还信得过我吗？”
“信不信不重要。”凌烨淡淡道，“关键是距离。没有距离，就没有谈判资格。你懂吗？”
凯斯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工牌。
凌烨看着他那副纠结的样子，忽然觉得有点好笑：“怎么，舍不得战友？还是舍不得每天给我递扳手的机会？”
“我不是……”凯斯抬头，声音哑了，“我只是怕我一走，你就又去找别人。”
“做不出选择那就不要管。”凌烨耸肩，“继续当你的技术兵，我也继续跟别的Alpha谈条件。大家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可我不想那样。”
“那你就得选。”凌烨靠近一步，几乎是擦着他的肩膀走过，“要么放弃身份，要么放弃我。你自己挑。”
他说完便退开，重新靠回墙上，右手再次探进战术带，确认贴片的位置。后颈已经开始发烫，但他面不改色。
凯斯站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原本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本来想说——
“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
“十一岁那年，我在礼堂当众退婚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我不配被原谅。但我现在站在这里，只是想要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可当他看到凌烨眼底那种毫无波动的冷漠时，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如果说出来，只会让对方更加厌恶：他又在用过去的联系绑架别人。
所以他闭上了嘴。
只是抬起手，轻轻按了下颈侧的信息素阻隔贴，动作很轻，像是在确认某个早已习惯的仪式。
凌烨注意到了，挑眉：“你贴换了？”
“嗯。”凯斯低声答，“刚换的。”
“味道太冲了？”
“有点。”他顿了顿，“老样子，雪松混着点别的。”
“难怪你总贴这个。”凌烨嗤了一声，“闻着就跟坟地边上的松树似的，谁靠近谁头疼。”
凯斯居然笑了下：“你喜欢清淡的？”
“我喜欢没味的。”凌烨拍了拍后颈，“最好谁都别闻出点什么来。”
两人之间短暂地安静下来。
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比刚才更远，几乎听不清方向。
凯斯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好。”
“什么？”
“我申请调岗。”他看着凌烨，“下周提交报告，理由是家庭干预服役安排。最快半个月内，我会离开第九小队。”
凌烨没反应。
“但有个条件。”凯斯补充道，“在我走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别再私下见任何Alpha。”他说，“至少……等我正式调离后再开始新的‘交易’。”
凌烨沉默片刻，笑了：“你倒是会算账。临走前还要给我立条规矩？”
“不算规矩。”凯斯直视他，“就当是……告别前的请求。”
凌烨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一把扯下他脖子上的阻隔贴，扔在地上。
“从现在开始。”他声音很淡，“不准再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