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备区的灯光又闪了一下，这次没人抬头。
凌烨盯着终端屏幕，手指在权限日志上滑动。刚才那条来自后勤调度备份端口的远程访问记录已经不见了，就像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字。但他记得一清二楚——那个Ip地址后面，挂着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部门编号。
“他又来了。”他低声说。
凯斯站在他斜后方，手里握着一根数据线，听到这话轻轻“嗯”了一声，顺手把线插进主控台侧面的接口，“这次查的是你去年第三季度的体检档案。”
“查这个干嘛？”赵铁山从机甲底下钻出来，手上全是油污，“那会儿你自己都说了，系统归档延迟，报告都没领。”
“现在人家不嫌麻烦了。”凌烨冷笑一声，调出后台追踪界面，“裴骁这是想一层层翻，看能不能扒出点‘违规操作’的把柄。”
凯斯一边连通加密通道，一边轻声开口：“他要是真敢碰你的体检资料，就等于当众承认在查身份问题。这种事一旦曝光，监察组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所以他不会留痕迹。”凌烨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静静躺着他们昨晚悄悄埋下的反向监听程序，“他知道我们在防，所以动作越来越小心。可只要他还想动手，总会漏一次。”
话音刚落，屏幕上跳出一条提示：【用户“p.S.”尝试调阅L.Y.-09号人员近十二个月审批链，触发三级验证阻断】。
“来了。”凯斯眯起眼睛。
“不是真的阻断。”凌烨迅速回溯路径，“他绕过了前端验证，直接进了缓存池——说明他有内部授权令牌。”
“那就让他看个热闹。”凯斯打开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档，标题是《关于L.Y.-09号人员资质复核的最终结论》，内容写着“经交叉审查，所有流程合规，无异常记录”，落款还盖着电子公章。
“你什么时候弄的？”凌烨挑眉。
“你睡觉的时候。”凯斯语气平静，“我顺便塞进了审批流末端，标记为‘已闭环处理’。现在他再查，系统会自动弹出这份回执，告诉他‘这事早就结案了’。”
“然后呢？”
“然后监察AI就会记一笔——重复核查未授权敏感档案。超过三次，自动上报纪检模块。”
凌烨看着屏幕，忽然笑了：“他这不是查资料，是在给自己写检讨书。”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但心里都明白接下来要等什么。
半小时后，整备区东厅传来脚步声。
裴骁穿着笔挺的指挥服，肩章锃亮，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眼神却冷得像冰。
“凌队长。”他停在“影刃-7”机甲前，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技术员听见，“听说你最近擅自修改了自检协议？”
凌烨正在检查神经接口模块，头也没抬：“没有的事。”
“没有？”裴骁走近一步，“那为什么系统日志显示，你在未经报备的情况下部署了一个紧急防护脚本？这可是违反《舰载系统管理条例》第35条。”
凌烨这才直起身，当众调出自检协议变更记录。页面清晰显示每一次操作都有双人认证，监督员签名栏里赫然是凯斯的名字。
“第37条写得很清楚。”他说，“遇到潜在安全威胁，可以先行部署防护程序，事后补录即可。我们不仅录了，还留了全程录像。”
裴骁扫过屏幕，脸色微微一变。
“那你解释一下，这个所谓的‘威胁’是什么？”他换了个方向，“总不能是你凭空捏造的吧？”
“威胁来自于你们部门下发的G9-x模组。”凌烨语气平稳，“该批次没通过耐压测试，却被列入调度清单，属于重大安全隐患。我们作为整备单位，有权启动应急响应。”
“胡扯！”裴骁声音提高，“你们根本就没做兼容性预判，纯粹是推卸责任！”
这时，凯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凌烨身边，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根据《技术申诉规程》第十二条，若对整备流程提出质疑，需提供具体漏洞编号或风险模型。您刚才连续两次无效指控，是否需要我帮您申请一次正式听证？三次以上，是要计入年度绩效评估的。”
现场安静了几秒。
几个原本低头干活的技术员悄悄抬起了头，有人甚至打开了记录仪。
裴骁盯着凯斯看了两秒，又看向凌烨，嘴角抽了抽：“你们……配合得倒是挺默契。”
“工作而已。”凌烨耸耸肩，“您要是没别的事，我们还得继续校验动力耦合阀。”
裴骁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但他没回办公室。
整备区西侧的监控室里，摄像头画面被切成九宫格，中央一块正锁定在凌烨和凯斯身上。裴骁坐在椅子上，手指敲着扶手，反复回放刚才那段对话。
他看到凌烨调出日志时的冷静，看到凯斯上前时的姿态，看到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更让他心里发紧的是——那份伪造的“审查结论”文件。
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一份假报告嵌进高层审批流，还能让系统自动认账？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不像普通技术兵能干出来的事。
他放大画面，盯着凯斯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终端角落闪过的一行小字：【双子锁链协议·密钥同步中】。
他的呼吸顿住了。
那是元帅级应急指挥系统的代号，理论上只有舰队核心成员才有权限接触。
难道……
他猛地关掉录像，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再睁开时，眼里没了怒火，只剩下阴沉的算计。
“现在动手……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他低声说完，按下通讯键：“给我接后勤监察组，就说突击部有个权限滥用的问题，需要紧急核查。”
与此同时，整备区主控台前。
凌烨看着终端上跳出来的虚假指令反馈，嘴角一勾：“他上钩了。”
“说什么？”凯斯凑过来问。
“他刚提交了一份针对我们的内部调查申请，理由是‘疑似滥用高级系统权限’。”凌烨把屏幕转给他看，“你看这措辞，明显是冲着‘双子锁链’来的。”
“那就让他查。”凯斯淡淡道，“反正那份协议根本不存在，所有的记录都是模拟生成的。他查得越深，越会觉得我们背后有大人物撑腰。”
“聪明人就该学会装傻。”凌烨收起终端，“可惜啊，有些人就是不信邪。”
“你不信？”凯斯看着他。
“我信。”凌烨回头看他，“所以我从来不让自己落到被人拿捏的地步。”
凯斯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帮他整理了下工装领口，那里有点歪了。
动作很自然，像是做过很多次。
凌烨愣了一下，没躲，也没说话。
远处，整备舱的金属门缓缓关闭，液压杆发出轻微的泄压声。
监控室里，裴骁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两人。
他们并肩站着，一个低头调试参数，一个在一旁递工具，偶尔交换几句，语气轻松，像在聊晚饭吃什么。
他攥紧了手里的数据板，指节发白，又慢慢松开。
转身时，他掏出个人终端，删掉了刚刚起草的报复计划。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新备注：【暂缓行动。等待更佳时机。】
整备区的灯稳定地亮着。
凌烨正在输入最后一道校验码，凯斯站在他身后，目光扫过四周的监控探头。
“你觉得他还会来吗？”凌烨问。
“会。”凯斯说，“但下次，他会带更多人，或者更大的帽子。”
“那就等着。”凌烨按下确认键，主控屏亮起绿色信号，“反正咱们也不怕他查。”
凯斯点点头，把手里的工具箱往旁边一放，顺势站到了凌烨身侧。
两人并排望着“影刃-7”的启动进度条缓缓推进。
舱体外壁的指示灯由红转黄，再一点点爬向绿色。
就在最后一格即将填满时，凌烨忽然皱眉。
“等等。”
他快速调出动力传导曲线图，指着一处微小的波动：“这里，振幅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