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前,楚云鸣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
彻骨的寒意从尾椎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冻结了她的心脏。
她呆呆地望着御座上被铁链囚禁的母皇。
又看了看殿前持剑而立、笑意残忍的楚云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崩塌。
输了。
一切都完了。
那个她从小敬畏、视为天神一般的母皇。
那个执掌大楚江山数十载、威严不可侵犯的女帝,竟然……竟然成了阶下囚。
这个认知,比任何刀锋都更加锋利,瞬间击溃了楚云鸣所有的意志。
“呵呵……呵呵呵……”楚云瑶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发出一阵畅快至极的低笑。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殷红的裙摆在洁白的雪地上拖曳出一条蜿蜒的痕迹,如同毒蛇爬行。
她走到楚云鸣面前,用剑尖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皇姐,你现在的表情,可真是……让我赏心悦目啊。”
楚云瑶的眼中满是戏谑与快意,“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每次考试得了甲等,母皇抱着你夸赞不休时,我就是你现在这个表情。”
“你每次得到新的首饰、华美的衣服,在众人面前炫耀时,我也是这个表情。”
“就连你被册封为皇太女,接受百官朝拜的那一天,我跪在下面,心里想的,还是你现在这个表情。”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楚云鸣的心里。
“现在,风水轮流转了。”楚云瑶的笑容愈发灿烂。
“从今天起,你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是我的。包括你的性命,还有……这大楚的万里江山!”
“你……你这个疯子!逆贼!”楚云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你弑君谋逆,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好下场?”
楚云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收回长剑,用剑身轻轻拍了拍楚云鸣的脸颊,动作暧昧,眼神却冰冷至极。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当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就是天命,我就是正统!史书,将由我来书写!”
她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楚云鸣,如同在看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
“来人,”她淡淡地开口,“把前皇太女,带下去,好生‘看管’。别让她死了,她还有用。”
立刻有两名南蛮武者上前,粗暴地架起楚云鸣。
“放开我!楚云瑶!你这个畜生!”楚云鸣疯狂地挣扎着,但她那点力气,在身形魁梧的南蛮武者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母皇!母皇救我!”她绝望地向着御座上的女皇呼救。
女皇楚音宁目眦欲裂,她疯狂地挣动着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瑶儿!你疯了!快放了你姐姐!你现在收手,朕……朕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的声音因为愤怒和虚弱而颤抖着。
“母皇,事到如今,您觉得说这些还有用吗?”楚云瑶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您还是好好想想,禅位的诏书,该怎么写吧。”
说完,她挥了挥手,示意将楚云鸣带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刃交击声由远及近。
“保护殿下!”
是秦霜!
她浑身是血,左臂软软地垂着,显然已经骨折,但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长弓。
她带着仅剩的十几个羽林卫,竟一路从角门杀到了这里。
“秦霜?”楚云瑶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不屑。
“区区一个六品,竟能从一个七品手下逃生,倒也算有几分本事。可惜,愚忠,是最没用的东西。”
“楚云瑶!你大逆不道,囚禁陛下,人人得而诛之!”
秦霜厉声喝道,她身后的羽林卫立刻摆开阵势,将楚云鸣护在中间。
“就凭你们这十几只丧家之犬?”楚云瑶嗤笑一声。
随着她话音落下,四面八方的宫殿屋顶上,突然出现了数十道黑影。
是那些南蛮武者!他们已经彻底控制了整个皇宫。
为首的,正是那名七品高手。他胸口和腿上插着几支箭矢,但似乎并未伤及要害,气息依旧强大。
“一个不留。”楚云瑶冷冷地下令。
“是!”
数十名南蛮武者,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秦霜和她手下的羽林卫,瞬间被淹没在人潮之中。
“殿下!快走!”秦霜在混战中,对楚云鸣发出最后的嘶吼。
晚晴不知何时挣扎着爬了起来,她拉着呆滞的楚云鸣,向着与昭阳殿相反的方向,一条偏僻的宫巷跑去。
“想走?”七品高手注意到了她们,冷哼一声,便要追来。
“你的对手是我!”秦霜怒吼一声,竟不顾一切地燃烧了自己的精血,实力瞬间暴涨,一箭射出,带着的气息,直逼那七品高手的面门。
七品高手脸色微变,不得不回身抵挡。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晚晴已经拉着楚云鸣跑进了那条漆黑的宫巷。
“废物!”楚云瑶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脸色阴沉了下来。但她并不担心,整个皇城都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她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传我命令,封锁所有宫门,全城戒严!给我一寸一寸地搜!挖地三尺,也要把皇太女给我找出来!”
……
雪,越下越大了。
楚云鸣被晚晴拉着,在迷宫般的宫巷中疯狂地奔跑。
她的脑子一片混乱,秦霜那决绝的眼神,母皇那绝望的呼喊,楚云瑶那得意的笑容,像一幕幕走马灯,在她眼前不断闪现。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天地之大,仿佛已经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殿下……我们……我们去凤阳王府!”晚晴一边跑,一边喘息着说道,“现在……现在京中唯一有能力与楚云瑶抗衡的,只有凤阳王府了!”
凤阳王府?楚凤辞?
那个总是带着一丝嘲讽笑容,让她又敬又怕的堂姐?
楚云鸣的心中一片茫然。
楚凤辞已经远赴南境,王府里只剩下她的一群君侍,他们……能做什么?
可是,除了那里,她还能去哪里?
温家?宋家?李家?
那些平日里与她交好的世家,在这种时候,恐怕早就闭门自保,谁敢收留她这个谋逆案的首要钦犯?
凤阳王府,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
“好……去凤阳王府!”楚云鸣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要抓住!
她要活下去!
她要为王统领报仇!为秦霜报仇!为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更要……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一种名为“恨”的情绪,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地生根发芽,支撑着她几乎要垮掉的身体,继续向前奔跑。
就算肺被冷风灌的痛的要死,她也不能停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道低矮的宫墙。
“殿下,这是冷宫的院墙,翻过去,外面就是民巷,我们从那里绕去凤阳王府!”晚晴说道。
她说着,便要运气带楚云鸣翻墙。
然而,她真气一提,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她之前被那七品武者重创,又带着楚云鸣一路狂奔,早已是强弩之末。
“我……我来!”
楚云鸣看着她苍白的脸,第一次主动站了出来。
她扶着晚晴,咬着牙,笨拙地爬上墙头,然后伸手去拉晚晴。
就在这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
“她们在这里!快追!”
是追兵!
晚晴脸色一变,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楚云鸣推了下去。
“殿下快走!不要回头!一定要去凤阳王府!”
说完,她转过身,抽出怀中仅剩的半截断剑,迎着数十名追兵,毅然决然地冲了上去。
楚云鸣从墙上摔下,跌在墙外厚厚的雪堆里,并不觉得疼。
她回头,只看到墙头上,晚晴那单薄的身影,瞬间被无数刀光剑影所吞没……
眼泪,无声地滑落,瞬间在冰冷的脸上凝结成冰。
楚云鸣趴在雪地里,死死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知道,她不能辜负晚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她从雪地里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一瘸一拐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楚云瑶,我楚云鸣对天发誓,不杀你,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