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上的消息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千层浪。皇后有孕五月的消息不过半日便传遍六宫,各方反应迅疾如风。
坤宁宫一时间门庭若市,贺礼如流水般涌入。沈清漪端坐主殿,面色平和地接受各宫嫔妃的朝贺,眼角余光却将每个人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惠妃送来的是一对质地温润的和田玉如意,言辞恳切:“娘娘有孕实乃国之大喜,臣妾特备薄礼,愿娘娘万事如意。”
沈清漪命云袖接过,浅笑道:“惠妃有心了。本宫孕中精神不济,六宫事务还需你多费心。”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惠妃垂首,目光却不经意间扫过沈清漪宽大衣袍下隐约可见的腰身。
敬昭容的贺礼别出心裁,是一套精心绣制的婴孩衣物,针脚细密,用料讲究。“臣妾手艺粗陋,望娘娘不弃。”她笑意盈盈,“听闻五月胎象已稳,娘娘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臣妾娘家有个江南厨子,最是擅长精致小点。”
沈清漪指尖轻轻拂过衣物上绣着的石榴图案,寓意多子多福。“敬昭容心思灵巧,本宫近日确实偏爱江南风味,那就劳烦了。”
丽修容最后而至,带来的是一尊送子观音玉雕,质地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恭喜娘娘。”她语气平淡,目光却如刀子般在沈清漪腹部流转,“五月身孕竟能瞒得如此严密,娘娘果然手段了得。”
殿内气氛霎时凝滞。沈清漪不怒反笑:“丽修容此言差矣,皇嗣安危关系社稷,谨慎些总是好的。倒是你,近日似乎常往太后宫中请安,可是身子不适?本宫瞧你气色不佳。”
丽修容脸色微变,勉强笑道:“劳娘娘挂心,臣妾一切安好。”
三人告退后,云袖低声道:“娘娘,惠妃的玉如意已查验无误;敬昭容送的衣物熏过特殊香料,虽无害,但长期接触恐引起孕中不适;丽修容的玉雕中空,内藏符纸,已取出。”
沈清漪冷笑:“敬昭容果然心思缜密,用这等难以察觉的手段。将衣物收入库房,不必使用。符纸内容为何?”
“是安胎符,但笔迹特殊,云芷已拓印下来派人查证。”云袖回道,“此外,太医院今日有三人以请平安脉为由试图探听消息,均被挡回。”
沈清漪轻抚微隆的小腹,目光幽深:“传陈太医来,本宫要当众诊脉。”
陈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素来中立。他仔细诊脉后,朗声道:“娘娘脉象稳健,皇嗣安康。只是孕中忌多思,需静养为宜。”
这消息很快传遍六宫——皇后胎象稳固,并非外界猜测的那般脆弱。
三日后,敬昭容果然送来江南点心。小婵谨慎验毒后,却发现点心馅料中掺有极少量山楂粉,常人食用无害,孕妇长期摄入却可能引发宫缩。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沈清漪看着验毒银针微微变色的反应,眸光转冷,“将点心原样送回,就说本宫近日不喜酸食,辜负了她一番美意。”
敬昭容接到退回的点心,脸色霎时苍白。她明白,这是皇后给她的警告。
次日请安,沈清漪特意当着众妃的面,赏赐敬昭容一盅冰糖燕窝。“本宫知你近日操劳,特赐补品,现在就用了罢。”
敬昭容手指微颤,在众目睽睽下不得不当场食用。燕窝无毒,但这番羞辱却让她颜面尽失。
丽修容见状,假意关切:“娘娘赏赐,敬昭容怎么吃得如此艰难?莫非是怀疑娘娘好意?”
沈清漪淡淡接口:“丽修容多心了。倒是你,本宫听闻你宫中近日有法师出入,可是为那尊送子观音开光?皇嗣有真龙之气庇佑,不必劳烦这些民间法术。”
丽修容顿时语塞,她私下请法师之事极为隐秘,不想皇后竟了如指掌。
惠妃适时打圆场:“娘娘说得是。只是臣妾近日协理宫务,发现各宫用度仍有不当之处,特来请示。”
沈清漪顺势转移话题,与惠妃商讨起宫务,将敬昭容和丽修容晾在一边。这番手段高明,既立了威,又拉了拢,还孤立了最有敌意的两人。
晚膳时分,萧珩意外驾临。他目光扫过桌上膳食,微微颔首:“朕听闻皇后近日饮食谨慎,甚好。”
沈清漪起身相迎:“皇上挂心了。臣妾一切安好。”
二人对坐用膳,气氛看似和谐却暗藏机锋。萧珩忽然道:“南疆使者下月入朝,皇后有孕在身,不必操持宴席。”
沈清漪心中一动:“臣妾虽不能亲力亲为,但礼数不可废。不知使者来自南疆哪一部族?”
“黑苗部。”萧珩目光深邃地看她一眼,“皇后对南疆似乎格外关注?”
沈清漪从容布菜:“臣妾只是想着,若能了解各部风俗,宴请时也能安排得更妥当些。”
萧珩未再追问,转而道:“太后下月寿辰,但已准备去玉佛山吃斋半月,朕已命内务府简办。皇后有孕,不必费心筹备。”
这话体贴,也暗示了太后放权的想法。
沈清漪心领神会:“臣妾明白,已备下佛经为太后祈福,既不劳神,也表孝心。”
膳后,萧珩破例留宿坤宁宫,虽分榻而眠,但这一信号已足以让六宫震动。
夜深人静,沈清漪轻声问值夜的云袖:“南疆黑苗部的图腾,可查到了?”
云袖悄声回应:“已查到,与娘娘玉佩上的纹样有七分相似。此外,老爷派人传话,说江南苏氏祖上确与南疆有渊源,详情不便书信,待娘娘省亲时面谈。”
沈清漪心中暗惊。这秘密若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次日,沈清漪以孕中思念家人为由,奏请沈夫人入宫探望。萧珩爽快应允,却同时增派了两名陌生宫女到坤宁宫伺候。
“皇上对娘娘既保护又戒备。”云袖忧心道。
沈清漪抚着微微胎动的腹部,神色平静:“帝王心术,本该如此。只要我们步步为营,这孩子便是最好的护身符。”
沈夫人入宫那日,带来自家制作的梅干和绣品。母女相见,沈清漪屏退左右,只留云袖在侧。
“母亲,女儿有一事相问。”沈清漪取出那枚玉佩,“这苏家族徽,究竟从何而来?”
沈夫人脸色微变,压低声音:“这纹样并非苏家祖传,是先祖临终前交予改变的,说是挚爱遗物。那人本是南疆女子,战乱时流落江南,被苏家收为养女,虽与先祖有情,却终究无缘。”
沈清漪心中安稳。原来苏家并无南疆血脉,“此事还有谁知?”沈清漪急问。
沈夫人摇头:“除你我外,只有你外祖父知晓,他已去世多年。此事只留作纪念,苏家上下,问心无愧。”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分寸。”沈清漪收起玉佩,换上笑容,“说说家中的事吧,父亲近日可好?”
送走沈夫人后,沈清漪立即召来云芷:“加派人手盯紧丽修容和敬昭容,特别是她们与宫外的联系。若有异常,立即来报。”
几日后,云芷匆忙来报:“娘娘,丽修容宫中一个小太监试图与宫外传递消息,被我们的人截获。信中提及江南苏氏与南疆的关联,虽无实据,但已引起注意。”
沈清漪心下一沉。果然有人已经嗅到了蛛丝马迹。
“处理干净,不留痕迹。”她冷声吩咐,“另外,准备一下,本宫要亲自去见太后。”
太后礼佛多年,深居简出,但对朝堂后宫仍有不小影响力。沈清漪明白,在这场博弈中,她需要更多的盟友。
太后对沈清漪的到访并不意外,她捻着佛珠,目光犀利:“皇后有孕在身,不宜多走动。”
沈清漪恭敬行礼:“臣妾特来请教太后,当年您怀皇上时,是如何应对宫中明枪暗箭的?”
太后微怔,随即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皇后果然聪明。起来吧,陪哀家说说体己话。”
从太后宫中出来,沈清漪手中多了一串开过光的佛珠,这是太后明确的支持信号。与此同时,云袖来报,那个试图传信的小太监已“意外”失足落井,丽修容也因此被萧珩训诫禁足。
沈清漪站在坤宁宫廊下,望着庭院中盛开的海棠。曝出孕信只是开始,真正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她轻抚腹部,感受着胎儿的动静,目光坚定如铁。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必须赢。为了这孩子,为了沈苏两家,也为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