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宫中年味渐浓。各宫门前都挂起了红灯笼,连御花园的枯枝上也系着彩绸,预备着迎接新年。
这日清晨,柔婕妤如常前往坤宁宫请安。因着前几日下了场小雪,宫道虽已清扫,却仍有些湿滑。她扶着宫女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孕肚已微微隆起,在厚重的冬装下仍能看出轮廓。
行至流华宫通往坤宁宫的必经之路——九曲廊的抄手游廊时,柔婕妤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主子!”贴身宫女彩云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垫在柔婕妤身下。主仆二人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彩云痛得脸色发白,却仍死死护着主子的肚子。
随行的另一个小宫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搀扶。柔婕妤惊魂未定,在宫女的搀扶下勉强站起,只觉得腹中一阵抽痛,脸色瞬间惨白。
“快,快传太医!”
消息传到坤宁宫时,沈清漪正在给萧宸试穿新做的虎头鞋。听闻柔婕妤险些滑倒,她手中的动作一顿,那双精致的杏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人可安好?”
“回娘娘,柔婕妤受了惊吓,彩云垫在下面,胳膊似是折了。太医已经赶过去了。”
沈清漪将萧宸交给乳母,起身更衣:“备轿,本宫要去流华宫。”
流华宫内,柔婕妤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许太医刚诊完脉,见皇后亲至,连忙回禀:
“回娘娘,万幸婕妤主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胎象略有不稳。臣已开了安神保胎的方子,好生调养几日便无碍了。”
沈清漪点点头,走到床前。柔婕妤见她来了,眼中立即涌上泪水,挣扎着要起身。
“快躺着。”沈清漪按住她,目光扫过她微微鼓起的小腹,“可觉得哪里不适?”
柔婕妤摇头,声音带着哭腔:“妾身无碍,只是...只是彩云为了护着妾身,胳膊折了...”
沈清漪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彩云,见她左臂不自然地垂着,额上全是冷汗,却仍强忍着疼痛。
“好个忠心的丫头。”沈清漪温声道,“云芷,带彩云去太医院好生诊治,用最好的药。再从我库里取二十两银子赏她。”
彩云连连叩头谢恩,这才跟着云芷退下。
沈清漪这才细细问起事发经过。当听到柔婕妤描述那滑腻的触感时,她眸光一凛:
“你说脚下踩到了什么?”
“像是...油一样的东西。”柔婕妤回忆着,仍心有余悸,“妾身走得小心,若不是那处特别滑,也不至于...”
沈清漪立即起身:“本宫去九曲廊看看,你受了惊吓,好好歇着,暂且别见外人。”
九曲廊上,几个太监正在清洗地面。见皇后驾到,连忙跪地行礼。沈清漪不理他们,径直走到事发地点,俯下身仔细察看。
青石板上,隐约可见一片油渍,在冬日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她伸手沾了一点,在指尖捻开,一股清油的腥味扑面而来。
“好得很。”沈清漪缓缓起身,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光天化日,竟有人敢在宫道上泼油害人。”
回到坤宁宫,沈清漪立即召来内务府总管和慎刑司掌事。
“查。”她只一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今日九曲廊是谁负责洒扫?近日可有什么异常?一桩桩、一件件,都给本宫查清楚!”
皇后震怒,整个后宫都为之一震。慎刑司的效率极高,不过半日,便查到了负责洒扫九曲廊的小太监小德子头上。
小德子起初还嘴硬,挨了二十板子后终于招认,是张宝林身边的宫女给了他六十两银子,让他在柔婕妤每日必经之路上泼洒清油。
“张宝林?”沈清漪听到这个名字,微微蹙眉。
云袖低声道:“张宝林原是柔婕妤秀女时同住的邻居,后来柔婕妤晋位,搬去了东配殿,张宝林还住在西偏殿。据说...她对柔婕妤得宠一直心怀不满。”
沈清漪记得那个张宝林,是个容貌楚楚却恩宠稀疏的宫妃,父亲只是个七品知县,家世低微。
“六十两银子...”沈清漪指尖轻叩桌面,“一个宝林,月例不过十两,又逢年节,处处用钱,她哪来的银子收买太监?又为何要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种事?”
慎刑司掌事躬身道:“娘娘明鉴,那张宝林已经招认,说是嫉妒柔婕妤有孕...”
“招认得太快了。”沈清漪打断他,“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她沉思片刻,下令:“将张宝林禁足在她宫中,没有本宫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小德子收押慎刑司,继续审问。”
云袖不解:“娘娘不继续追查了?”
沈清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鱼儿已经上钩,何必急着收网?本宫倒要看看,这背后还有谁在兴风作浪。”
处置完这些,沈清漪再次来到流华宫。柔婕妤服了安神药,正昏昏欲睡,见皇后来了,强撑着要起身。
“快躺着。”沈清漪在床沿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事情已经查清了,是张宝林嫉妒你有孕,买通太监在宫道上泼油。”
柔婕妤眼中闪过震惊:“张宝林?她...她为何...”
“本宫已经将她禁足。”沈清漪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你如今最要紧的是安心养胎,这些琐事不必挂心。”
柔婕妤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轻声问:“娘娘,可是...还有什么隐情?”
沈清漪欣赏她的敏锐,却也不便多说,只道:“张宝林一个宝林,月例有限,哪来的银子收买太监?此事或许还有蹊跷。不过你放心,本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你和皇嗣受委屈。”
柔婕妤眼中泛起泪光,紧紧握住沈清漪的手:“有娘娘在,妾身就安心了。”
这一刻,她对皇后的依赖又深了一层。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中,唯有皇后是她可以信赖的依靠。
沈清漪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走出流华宫时,她特意看了眼红枫阁的方向——张宝林就被禁足在那里。
“加派人手,看好张宝林。”她低声吩咐绘春,“若有任何人试图接近,立即来报。”
云袖会意:“娘娘是怀疑...有人要灭口?”
沈清漪不置可否,只道:“守株待兔便是。”
这一夜,流华宫西偏殿外多了几个不起眼的洒扫太监,他们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紧紧盯着张宝林的住处。
而坤宁宫内,沈清漪一边逗弄着咿呀学语的萧宸,一边静待着背后的鱼儿上钩。
这场谋害柔婕妤的戏码,绝不会如此简单。
而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看看这后宫之中,还有谁在暗中兴风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