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雍亲王府,天色已近黄昏。
墨兰刚踏入自己的院落,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裳,胤禛身边的小太监便来传话,说王爷请福晋即刻前往澹宁居。
墨兰心知肚明,胤禛这是急着要知道她今日进宫面见德妃的结果与反应。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便随着小太监去了。
澹宁居书房内,胤禛正负手立于窗前,听到通报声立刻转过身,眼神带着明显的询问。
墨兰没有提及德妃的刻意刁难与那些冰冷的威胁话语,只拣了好的结果回禀,语气平稳:
“王爷放心,妾身今日已将事情原委细细向额娘解释清楚了。”
“额娘明理,收下了那对海东青,并答应会寻个合适的时机进献给皇阿玛。”
“想来届时皇阿玛见了祥瑞,龙心大悦,对十四弟多有夸赞,额娘心中的那点芥蒂,自然也就随之消散了。”
胤禛沉默地听了片刻,目光落在墨兰脸上,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额娘向来最在意老十四……今日让你独自进宫,怕是受了她不少冷言冷语吧?”
墨兰下意识地摇头,想要否认。
她深知,若让胤禛知道德妃如何磋磨自己,那在他心中,便坐实了额娘对他、以及对他身边人的极度不满。
这只会加深他们母子之间本就存在的裂痕。
胤禛在前朝需要德妃的支援与转圜,这对并不算十分亲厚的母子关系,她必须小心维护,不能因自己的委屈而使之更加恶化。
“没有,额娘只是……”
她试图轻描淡写。
然而,胤禛却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不必瞒我。”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腿上:
“我方才瞧见你进来时,步履似乎有些微不便。”
墨兰一时哑然。
她没想到胤禛观察得如此细致。
这份缜密,他不仅用在朝堂机要上,竟也会用在她身上,注意到这般细微之处。
她垂下眼睫,知道瞒不过,便也不再强辩,只低声道:
“四郎,当真不碍事的。”
“只是今日去得不巧,额娘正在午睡,我在殿外多候了些时候罢了,站得久了些,腿脚有些发麻,缓缓就好。”
胤禛没有再去求证她这话里有多少宽慰他的成分,但在他心里,已经认定了额娘此次是因他而迁怒、为难了墨兰。
这认知让他心头像是压了块石头,闷闷的。
他没有再追问细节,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语气关切:
“明日让白泽林过来给你瞧瞧腿。”
“你当年腿伤本就留下了旧疾,最是畏寒怕累,莫要因此复发了,到时候又疼得难受。”
墨兰顺从地点头:
“是,妾身知道了。”
许是在德妃那里感受了母子之情的凉薄与算计,胤禛此刻格外贪恋墨兰身边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柔与体贴,想要从中汲取些许弥补和慰藉。
他看着墨兰,目光落在她的腿上,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怅惘与歉疚。
“柔则。”
他唤着她的名字,声音低沉:
“你嫁与我这么多年,实在是……叫你受委屈了。”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旧事:
“若非当年嫁我,你不会被宜修记恨,从而被她烧伤了腿,落下病根,多年来连你最爱的惊鸿舞都不能再跳……”
相伴十载,墨兰早已摸清了胤禛的脾性,知晓他此刻想听什么,需要怎样的回应。
她顺势轻轻靠进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膛,声音柔婉而坚定:
“四郎千万别这么说。菀菀能嫁给四郎,是菀菀毕生修来的福气,何来委屈?”
她抬起眼,目光盈盈地望着他:
“菀菀很满足如今的日子。有四郎的疼爱,有弘昐与和宜承欢膝下,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家庭和睦。”
“这已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圆满生活?”
“至于惊鸿舞……四郎若是喜欢,待菀菀再好生将养些时日,腿脚利索了,再跳给四郎看,可好?”
胤禛看着她眼中毫无阴霾的真诚与依赖,心头那点因德妃而生的郁气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手臂环住她,语气带着珍视:
“不必为难自己。有你这句话,本王便知足了。”
烛光摇曳,在二人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晕。
片刻温情后,墨兰似是不经意地提起:
“说来今日能化解这场风波,还多亏了曹格格提醒年大将军驯养海东青的事。”
“若不是她及时献策,还真不知该用什么来安抚额娘。”
“曹格格?”
胤禛蹙眉,显然对这个人毫无印象。
墨兰耐心解释:
“是前段时日新进府的,住在云艾轩,与费格格同住。”
她顿了顿,含笑望向他:
“今日曹格格立下大功,四郎可要赏她?”
胤禛神色淡漠:
“你看着赏些金银首饰便是。”
“要菀菀说,世间什么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四郎的垂怜。”
墨兰柔声劝道:
“四郎不如去看看曹格格?”
这话不知触动了胤禛哪根心弦。他脸色微沉,方才的温情瞬间冷却。
德妃偏疼幼子也就罢了,连柔则也要将他往别人那里推?
莫非在她心里,贤德的名声比夫妻情分更重要?
“改日吧。”
他松开环着她的手,语气疏离:“今日乏了。”
墨兰在心底轻叹。
这个男人总是这般难伺候。
既要她做个大度得体的贤妻,替他打理好后院;
又要她全心全意爱他,让他感受到被在乎。
若不是她早已看透他的脾性,这般反复无常的心思,还真难把握。
她敛起思绪,重新凑近他,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
“是菀菀思虑不周,忘了四郎今日劳心费神。”
她的声音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四郎莫要生气,让菀菀替你揉揉可好?”
胤禛转过头,对上她温柔含笑的眼眸,终究是生不起气来。
他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
“罢了。今夜你留下陪我说说话。”
墨兰顺从地应了声,指尖继续在他额际轻柔按压。
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看似亲密无间,却各怀心思。
墨兰盘算着该如何让胤禛宠幸曹琴默,给她一个交代。
而胤禛则在想,或许该寻个机会去见见那个曹氏。
倒不是真有什么兴致,只是想着全了柔则贤妻的名声罢了。
夜渐深,烛芯爆了个灯花,噼啪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