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谋杀亲王一事,经宗人府审理,很快有了结果。
判词下来,写得冠冕堂皇:
“……乌拉那拉氏·宜修,心术不正,谋害亲王,罪证确凿,其行当诛。”
“然,皇上仁德,念其曾为皇家开枝散叶,诞育皇孙,特网开一面,免其死罪,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以儆效尤。”
胤禛听到这个结果,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未说轻,也未说重,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墨兰站在他身侧,面上同样平静无波,仿佛听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的判决。
然而,回到秋月居,墨兰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回乌拉那拉府。
流放三千里,对于女子而言,往往比死刑更煎熬。
没有家族庇佑,那些随行的解差官兵,多半会欺辱折磨,许多女犯根本走不到流放地,就会受尽凌辱而死。
墨兰这次,不打算再让宜修活下去。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还会对敌人心存一丝怜悯的盛墨兰。
当年一时心软,留宜修在甘露寺,却酿成秋猎大祸,这个教训足够深刻。
她欠宜修的那点“夺位”的心亏,早在这些年,尤其是宜修一次次作死中,还得干干净净了。
是宜修自己心术不正,贪得无厌,怪不得她心狠。
这一次,墨兰没有任何理由再放过她。
但墨兰也要顾及自己和家族,乃至雍亲王府的颜面。
乌拉那拉家出来的女子,雍亲王曾经的侧福晋,若是在流放路上被那些卑贱官兵玷污欺辱致死,传出去,整个乌拉那拉氏和雍王府都会脸上无光,沦为笑柄。
所以,她在信中明确告知额娘,派人去打点押解的官兵。
可以让他们在路上苛待宜修,克扣饮食,甚至加以打骂,让她受尽苦楚,但绝不可折辱玷污她的身子。
她要宜修死,但要她干净地、受尽折磨地死。
乌拉那拉府收到信,立刻明白其中利害关系,自然按照墨兰的意思,派人带着银钱去打点妥当。
流放之路艰苦卓绝。
宜修戴着沉重的枷锁,在解差的呵斥与鞭打下,艰难前行。
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动辄被打骂。
但她始终咬着牙,凭借一股极强的恨意与生命力硬撑着,竟然比墨兰预想的还要多熬了半个多月,才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病饿交加,油尽灯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收到宜修死讯时,墨兰正在喝茶。
她放下茶盏,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觉得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
宜修的生命力和意志力,确实远超她的想象。
这样的人,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必成祸患。
还好,这次彻底了结了。
她吩咐芳若:
“去传个话。宜修出嫁后不算乌拉那拉府的人,被休弃后也不再是雍亲王府的人。”
“她的尸首,让那些官兵就地烧了,骨灰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
“还于天地,倒也干净。”
芳若领命而去。
宜修这一页,总算彻底翻了过去。
府里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只是这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年世兰借着救驾重伤的由头,在府内张牙舞爪地争宠、争物资、争人心。
琪华阁的用度远超规格,她手下的人也越发趾高气扬。
墨兰对此心知肚明,却约束着秋月居上下,一律隐忍退让。
她很清楚胤禛此刻的心态。
年世兰的救命之恩,像一座大山压在胤禛心头,让他必须做出重情重义的样子。
在年世兰伤好之前,或者说,在年世兰这层“护身符”失效之前,墨兰必须忍耐。
这既是为了全胤禛的脸面,也是做给年家,做给所有朝臣看的——
雍亲王知恩图报,雍亲王福晋贤良大度。
齐月宾和冯若昭都是跟了墨兰多年的老人,也都是聪慧通透之人,深知其中关窍,各自约束院中人,带着孩子默默隐身,尽量不触琪华阁的霉头。
李静言却是个直肠子,看不懂这些弯弯绕。
她见年世兰那边如此嚣张,墨兰却一再退让,心中不忿,三天两头就要在自己院里骂骂咧咧,指桑骂槐。
好在她膝下有两个半大不小的儿子,算是有些底气,年世兰那边的人也不敢真的对她如何。
最微妙的是曹琴默。
不知是因为怀了身孕却迟迟未能得到福晋这边承诺的特殊照拂而心生不满,还是年世兰那边通过费云烟给出的糖衣炮弹太过诱人,曹琴默的态度,明显开始松动了。
她开始时不时地,跟着同住一个院落的费云烟,一起去琪华阁坐坐,说说话。
底下这些人的小动作,墨兰通过姜忠敏和其他眼线,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始终默不作声,仿佛浑然未觉。
倒是李静言又一次按捺不住,跑到秋月居来为墨兰抱不平:
“福晋,您瞧瞧那曹氏是个什么东西?”
“破落户的出身,当初王爷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要不是您心善,多次在王爷面前举荐抬举她,她能有今天?能怀上肚子里那个金疙瘩?”
“这一转眼,瞧见您这边暂时受了冷落,那边琪华阁风头正盛,她就跟那闻着腥味儿的哈巴狗一样贴上去了!”
“呸!什么东西!真真是个白眼狼!”
墨兰正在看弘昐的功课,闻言抬起头,看了义愤填膺的李静言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弘时和弘晓也都十几岁,你怎么还这般急三火四的性子?一点就着。”
李静言气得跺脚:
“妾身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墙头草的嘴脸!让人恶心!”
墨兰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必为她动气。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和命数。她爱往哪边跑,随她去吧。强扭的瓜不甜。”
李静言见墨兰如此淡然,自己一腔怒火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更是满脸憋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
墨兰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中倒是真的不起波澜。
因为她很清楚,琪华阁里,长年累月点着那特制的欢宜香。
既然曹琴默自己心思活络,立场不稳,那她的孩子若是因此保不住,或者生下来有什么不妥……
那也怨不得旁人,自有她的因果报应在里头。
她只需,静静看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