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人流渐密，熙熙攘攘的旅客拖着行李匆匆走过。
方陌难得地显露出几分絮叨，还在不放心地叮嘱着：“回去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去当做方案，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再说了我们这种产品别人根本就不可能复刻，你安心在家多待几天......”
林瑶看着他这副模样，最初眉眼间那点离愁别绪渐渐化作了哭笑不得，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站玻璃顶棚洒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上跳跃。
“行啦行啦，”她终于忍不住打断，伸手轻轻推了下他的肩膀，眼角弯起无奈的弧度，
“我爷爷都同意我做这个事情了，你也就别操这么多心啦，还有我爸妈他们.....”
提到父母时，她整理背包带子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随即又用轻快的语气带过，“他们......也都挺好的。我保证会抽空回家看看，你就别跟个老妈子似的念叨个没完啦。”
她偏头打量着依旧还在准备唠唠叨叨的方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亮起，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等等——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莫凡没答应加入，所以产生了焦虑，之前没好意思说现在才说吧？”
她促狭地眨眨眼，“我们方大老板也有吃瘪的时候呀？”
提到莫凡，方陌果然叹了口气，肩膀几不可见地松垮了几分，先前的叮嘱也咽了回去。
几天前那场谈话的场景再次浮现——他开出了自认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第五股东的位置。
少年当时眼中的震动和挣扎他看得分明，可最终，那个人还是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至今仍记得莫凡离开穆家大门走在大路上时那笔直的背影。
林瑶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挫败神情，到嘴边的玩笑话转了个弯，语气软了下来：“喂，不是所有人都非得走同一条路啊。”
她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声音温和了几分，“你的梦想是打造纵横集团，可别人的梦想，未必就在这座大厦里呢。也许他更向往广阔的天空也说不定？”
她说着，忽然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束好的发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松，几缕黑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方陌微微怔住的视线。
“知道了。”方陌无奈地捉住她捣乱的手，轻轻握了握，转而也揉了揉她的头发，“列车要开了，快去吧。到了记得发个讯息。”
望着少女甩着马尾转身离去的背影，方陌慢慢将散开的头发重新束好。
站台的广播正在提醒旅客上车，他望着列车缓缓启动，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在车窗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他转向一旁静立许久的穆宁雪，目光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却化不开她眼底那抹若有若无的忧色。
“走吧。”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你和你父亲......最近还好吗？若是需要时间处理家事，我这边也不必着急，反正在外面我有租房子的”
穆宁雪微微颔首，冰蓝色的发丝在晚风中轻轻拂动：“没事，当时是我自己的选择，并且我其实还要谢谢你来着，不然到时候要是真的被别人抓住的话.....”
少女的话语虽未说尽，但方陌已然领会了她未尽之意。他注意到她冰蓝色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那么——”方陌故意拉长语调，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作势思考了片刻，“不如我们去当几天猎人散散心？”
他刻意用轻快的语气提议着，但是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穆宁雪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虽然她表面上依旧清冷自持，但方陌能感受到她周身萦绕的那份不易察觉的特殊气氛——显然与父亲之间的那种尴尬，仍在无形中牵动着她的情绪。
穆宁雪微微一怔，长睫轻颤。
这个提议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垂眸沉思片刻，再抬眼时，冰封般的眸子里竟泛起一丝极淡的兴致：“猎人？”
“对啊，就是猎人，反正你这些天也好像挺闲的，不如一起出去走走....也就当做另类的试炼了。”
“好。”她轻轻颔首，束在脑后的冰蓝色长发随风轻扬。
........
“吴苦大人……虎津大执事他……被审判会的人抓了。”
博城远郊的某处天然岩洞内，水珠从倒悬的钟乳石尖端滴落，在积水的石洼中发出规律而清晰的回响。一道裹在宽大黑袍里的身影正深深躬着腰，声音因敬畏而微微发紧，向背对他站立的人汇报着。
“而且……动手抓捕他的，正是他的亲侄女，穆宁雪。博城的计划……我们是否要暂缓？”
洞穴深处，一个身着朴素僧袍的光头男人正背对着来人。他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指节分明，动作看似平和。水滴声、佛珠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黑袍人压抑的呼吸声，构成了此地唯一的音律。
“嗯？”
一声轻咦，捻动佛珠的动作骤然停顿。
那被称为吴苦大人的和尚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竟无半分出家人应有的慈悲，反而锐利如鹰隼，闪烁着冰冷而阴鸷的光。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黑袍人低垂的头顶。
“什么？”他声音平缓，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缓缓站直了身体。那看似平和的面容，此刻被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所取代——嘴角似笑非笑地牵扯着，眼神却冰冷刺骨。“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并未看向黑袍人，而是重新转向那面湿滑、反射着微光的岩壁，仿佛能从其中看到博城的景象。
“这计划的提出者，从来就不是虎津。”吴苦的声音透过光滑的石壁折射回来，带着空洞而冰冷的回响，清晰地钻入黑袍人的耳中，“他，不过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执行者罢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不容置疑，如同寒冰刮过岩石：
“计划，必须继续进行！没有他穆贺，博城的实验要依旧执行。这是‘神’的旨意，不容更改！”
最后一句话带着狂热的偏执，在洞穴中反复回荡，那黑袍人将身子伏得更低，连声称是，不敢再有丝毫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