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殷婵”的烛隐阁主,脸上的笑意,第一次,真正地凝固了。
她那双锐利的凤眼,猛地眯了起来,里面的玩味和戏谑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针尖般的寒芒。
“你认识我?”
“烛隐阁主,殷婵。”凌霜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念一份卷宗,“二十六岁,元婴初期剑修,擅使一柄‘墨渊’软剑,剑法诡谲,杀人于无形。三年前,于西境‘流沙之会’,一人一剑,连斩寂灭佛国三位护法金刚,一战成名。”
“我说的,可有错漏?”
殷婵沉默了。
她看着凌霜,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凝重。
“拘魔司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凌堂主把我的底细都摸清了。”殷婵又笑了,那笑容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想必也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被人威胁。”
“今天这个人,我还真就非带走不可了。”
“是吗?”凌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看来,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别啊!大姐!有话好好说!”洛序在心里疯狂呐喊,“两位姑奶奶,你们神仙打架,别拿我这个凡人当炮灰啊!我这小身板,挨一下就得散架!”
“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殷婵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摇了摇,“传出去,还以为我烛隐阁,只会欺负你们这些金丹小辈呢。”
她眼波一转,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张石桌上。
“不如,咱们换个玩法。”
“凌堂主,会下棋吗?”
凌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略懂一二。”
“那就好办了。”殷婵的笑容,重新变得玩味起来,“院子里那盘棋,正好是前几日一个不长眼的客人留下的残局。”
“咱们就以这盘棋,定个输赢。”
“我若赢了,这个人,我留下。问完了我想知道的,自然会放他走。”
“你若赢了,”她顿了顿,眼神在洛序和凌霜之间来回扫了一圈,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人,你带走。我烛隐阁,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找他的麻烦。”
“如何?”
“我靠!拿我当赌注?还他妈是下棋?”洛序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了。
这剧情发展,也太他妈离谱了吧!
“好。”
让洛序更没想到的是,凌霜竟然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堂主三思啊!”洛序急了,也顾不上害怕了,小声地在她身后提醒,“这娘们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一肚子坏水,下棋说不定有什么猫腻!”
“你闭嘴。”凌霜头也不回地说道。
她走到院子里,在那张石桌旁坐了下来,神情平静地看着那盘黑白交错的棋局。
殷婵也袅袅婷婷地走了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随手将那柄“墨渊”软剑放在了石桌上。
“凌堂主,请吧。”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执黑,先行。”
“不必。”凌霜的声音,依旧冷得像冰,“残局,便接着下。”
“我执白。”
她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从棋盒里,拈起一枚温润的白子。
洛序被两个女人彻底无视了。
他只能苦着脸,像个犯了错的小厮一样,远远地站在廊下,看着那两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在一方小小的棋盘上,开始了无声的厮杀。
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两个女人,一个黑衣如夜,冷艳逼人;一个黑衣金纹,清冷如霜。
她们都没有说话,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棋子落在石盘上,那清脆的“哒、哒”声。
洛序虽然不懂围棋,但也看得出,这棋局,凶险得很。
凌霜的棋风,和她的人一样,冷静,精准,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构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防线。
而殷婵的棋路,则诡谲多变,天马行空,时而东边落下一子,时而西边布下一个陷阱,看似毫无章法,却暗藏杀机,总能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撕开凌霜的防线。
白子沉稳,黑子灵动。
棋盘上,黑白二龙,绞杀得难分难解。
洛序看着看着,心里那点紧张和害怕,渐渐地,就被一种莫名的荒诞感取代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我一个刚从北境战场上死里逃生回来,还被封了官儿的功臣,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被人绑了。”
“绑我的,是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魔头。”
“来救我的,是我那个同样漂亮得不像话的冰山上司。”
“然后,她们俩,为了决定我的归属权,不打架,不吵架,居然坐下来,安安静静地……下起了棋?”
洛序越想越觉得离谱,忍不住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嘶……还挺疼。”
看来,不是在做梦。
……
“哒。”
最后一枚白子,被凌霜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夹着,轻轻落在了棋盘的西北角。
那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随着这一子的落下,黑子那条看似张牙舞爪的大龙,最后一口气,被彻底堵死。
满盘皆输。
庭院里,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都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殷婵捻着一枚黑子的手指,就那么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她那双墨色的凤眼,先是死死地盯着棋盘上那片白茫茫的“尸体”,然后,又缓缓地抬起,看向了对面那张清冷得没有波澜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洛序以为她要翻脸动手的时候,殷婵,笑了。
她把手里的那颗黑子,“啪”的一声,丢回了棋盒里。
“三目之差。”
“凌堂主的棋,和你的剑一样,滴水不漏。”
“我输了。”
她站起身,姿态依旧是那么高傲,仿佛输掉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佩服。”她对着凌霜,很随意地拱了拱手。
然后,她那双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睛,转向了洛序。
“洛公子,今天算你运气好。”
“不过,你那个‘赛先生’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呢。”
“咱们的山水,可还长着呢,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就那么在原地,化作一缕极淡的黑烟,袅袅地散开,再无踪迹。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和那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在院子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