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洛序看着人去楼空的静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凌霜也站了起来,看都没看那盘棋局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走了。”
“哎,等等我啊,堂主!”
洛序手忙脚乱地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那座看似普通,实则龙潭虎穴的别院,重新回到了帝都傍晚喧闹的街市上。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街边的包子铺冒着热气,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切都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让洛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跟在凌霜身后,沉默了许久,心里那个巨大的问号,憋得他浑身难受。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快走了几步,凑到凌霜身边。
“那个……堂主大人。”他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属下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凌霜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您……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洛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
“这地方也太偏了吧,七拐八绕的,您不会是在我身上安了只千里寻踪犬吧?”
“你的官印。”
凌霜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半点多余的字。
“官印?”洛序一愣,下意识地就从怀里掏出了那枚代表着他朱羽队长身份的黄杨木印鉴,“这玩意儿?它还能通风报信?”
他把那枚小小的印鉴翻来覆去地看,除了底下刻着的“重明堂洛序”几个字,啥也没有啊。
“我亲手发给重明堂的每一枚朱羽印,”凌霜的脚步没停,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都在印台的夹层里,刻了一道‘牵机符’。”
“是我独门的追踪法术。”
洛序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好奇,变成了震惊,最后,垮成了一张苦瓜脸。
他把印鉴举到眼前,用尽了眼力,终于,在那篆刻字体的某个极其隐蔽的笔画角落,发现了比头发丝还要细微的、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灵力刻痕。
“不……不是吧……”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合着我从上任第一天起,身上就带了个……带了个定位器?”
他一脸悲愤地看着凌霜那清冷的侧脸,声音都变了调。
“堂主!您这是……这是侵犯下属的个人隐私啊!咱们拘魔司还管不管王法了!”
凌霜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是确保司里的重要资产,不会丢失。”
“今天看来,效果不错。”
洛序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举着那枚小小的黄杨木印鉴,对着夕阳的余晖,翻来覆去地看。
“不是吧……堂主!您这是……这是侵犯下属的个人隐私啊!咱们拘魔司还管不管王法了!”
凌霜停下脚步,转过头,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
“是确保司里的重要资产,不会丢失。”
“今天看来,效果不错。”
她说完,也不管洛序那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转身继续往前走。
洛序看着她那身姿挺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重要资产?我怎么听着跟仓库里那堆积了灰的卷宗一个待遇呢?”
他心里虽然在吐槽,但那股后怕劲儿过去之后,却又莫名地生出了……暖意?
“算了算了,好歹是来救我了。这上司虽然冷是冷了点,关键时刻还挺靠谱的。”
他叹了口气,把那枚“定位器”官印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那什么……堂主。”洛序的语气软了下来,“今天这事儿,谢了啊。”
“要不是您来得及时,我这会儿估计已经被那女魔头拆成零件,研究‘格物’的奥秘了。”
“分内之事。”凌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你若是真出了事,陛下那边,我不好交代。”
洛序撇了撇嘴。
“得,我就知道。敢情还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
“不过,”凌霜的声音再次传来,“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动用‘牵机符’。”
“毕竟,催动一次,耗费的心神也不少。”
“你的行踪,我没兴趣知道。”
洛序听着这话,心里总算是舒服了点。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镇北大将军府的门口。
“行了,堂主,我到了。您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洛序在门口停下,对着凌霜拱了拱手。
凌霜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看着洛序走进那朱红色的大门,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子,这才转身,身影很快便融入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之中。
洛序一进家门,就被管家老福领着,一路小跑地带到了书房。
“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可把老奴给吓死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洛梁已经换下了一身沉重的铠甲,穿着件深色的家常长袍,正背着手,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秦晚烟也换下了戎装,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正襟危坐在一旁,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之前被殷婵震伤的气血还未完全平复。
看到洛序进来,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目光“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爹,秦……晚烟。”洛序被看得有点发毛,干笑了两声。
“过来。”洛梁的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洛序乖乖地走了过去。
洛梁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捏了一遍。
“没受伤?”
“没,一根毛都没少。”洛序赶紧回答。
洛梁这才松了口气,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山雨欲来。
“坐下!”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给我说清楚!”
“是是是。”
洛序不敢怠慢,赶紧坐下,将自己如何被抓,如何被带到那个别院,凌霜又是如何出现,两人如何下棋,最后殷婵如何离开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全都说了一遍。
书房里,一片死寂。
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洛梁和秦晚烟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随着洛序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凝重。
等洛序说完,洛梁没有立刻开口,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精光,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烛隐阁……”他缓缓地吐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镇西王庭那帮见不得光的耗子,手竟然已经伸到帝都来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洛序,眼神锐利如刀。
“说重点!她为何要抓你?”
“她问我……问我那个‘千里镜’和‘传音匣’,是从哪儿来的。”洛序老老实实地回答。
秦晚烟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洛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怎么会知道,那两样东西,是你拿出来的?”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在场的所有人。
洛序也是一愣。
对啊!
当时在黑山哨,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和秦晚烟,就只有孙老,还有几个负责传令的亲兵队正。
那都是跟着父亲在北境出生入死多年的老人,怎么可能……
“洛伯伯,”秦晚烟的声音有些艰涩,“此事,在先锋营中,确实只有少数几位核心将领知晓。”
“为了保密,所有接触过那两样东西的士兵,都被下了封口令。”
洛梁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走到书案后,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砰!”
那厚实的红木书案,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知道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殷婵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在你刚从宫里受了封赏出来的时候动手。”
“这说明,她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还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
“她问的,不是那两样东西本身,而是它们的‘来历’。”
“这说明,她已经确定了,源头,就在你身上!”
洛梁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
“能把这么机密的情报,如此精准地,传递给远在镇西王庭的烛隐阁……”
他看着洛序和秦晚烟,一字一顿地说道。
“咱们的军中,出了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