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满帐篷的将领,都愣住了。
不追?那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嚣张吗?
“兵者,诡道也。”洛序看着他们那副迷惑的样子,笑了笑,开始了他期待已久的“装神弄鬼”环节。
他把从现世打印出来,又用毛笔誊抄在竹简上的《孙子兵法》内容,挑挑拣拣地说了出来。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什么意思?”赵勇听得一头雾水。
“意思就是,咱们得陪他们演戏。”洛序用小木棍,在沙盘上代表己方防线的地方,轻轻敲了敲。
“他们不是喜欢骚扰吗?好啊,咱们就让他们扰。”
“他们不是觉得咱们追不上吗?那咱们就不追了,咱们假装很生气,但是又拿他们没办法的样子。”
洛序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咱们甚至可以故意露出一些破绽,比如,一支看起来防备松懈的粮草队。”
“什么?”那文士将领大惊失色,“裨将军,万万不可!粮草乃军之命脉,岂能儿戏!”
“谁说里面要放真的粮草了?”洛序白了他一眼,“放些沙土石块,外面用草席盖上,不就行了?”
“咱们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故意输个七八次,让他们觉得,咱们就是一群不堪一击的笨蛋。让他们抢咱们的‘粮草’抢到手软。”
“等他们尝到了甜头,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时候……”
洛序的小木棍,在沙盘上某个狭窄的山谷入口处,重重地点了一下。
“那个时候,咱们再把真正的、淬了毒的‘肥肉’,送到他们嘴边。”
“这叫,利而诱之,乱而取之。”
“实而备之,强而避之。”
“怒而挠之,卑而骄之。”
“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洛序每说一句,帐篷里就安静一分。
到最后,整个中军帐,落针可闻。
所有身经百战的将领,都像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沙盘前,侃侃而谈的少年。
他们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的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们能听懂那背后蕴含的、那种让他们脊背发凉的、阴险到了极点的战术思想。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的兵法。
这是一种……玩弄人心的兵法!
“这……这是……”赵勇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是什么兵法?闻所未闻!”
洛序收起木棍,双手负后,四十五度角仰望帐篷顶,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此乃,仙人所授,《孙子兵法》。”
帐篷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洛梁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是外人无法读懂的惊涛骇浪。
他戎马一生,自问对兵法韬略了如指掌。
可今天,从自己这个被他认为“不知所谓”的儿子嘴里说出的这些东西,却彻底颠覆了他几十年来建立的认知。
那不是简单的计谋,那是一种……道的层面上的东西。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看着洛序刚才画下的那个圈,又看了看自己这个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的儿子。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砰!”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但那声音里蕴含的激动与决断,却让帐篷里所有的将领,都精神一振。
“就按你说的办!”洛梁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全场,“传我将令!从今日起,全军收缩防线,只守不攻!再派人,去准备几车‘粮草’!”
“我要让铁羽部那帮崽子,好好尝尝咱们的‘诚意’!”
“喏!”
众将轰然应诺,看向洛序的眼神里,已经再无半分轻视。
将领们领命而去,一个个走路都还有点飘,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几句听着拗口,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兵法。
洛梁却没走,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洛序和同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秦晚烟。
主帐内,火盆烧得正旺,发出“噼啪”的轻响。洛梁卸下了头盔,露出几缕夹杂着风霜的白发,他没有坐下,只是背着手,在那张巨大的沙盘前,来来回回地踱步,铁靴踩在毛毡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爹。”洛序看他这副样子,知道老头子心里正翻江倒海呢。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刚才在人前不好说全,这个……您还是自己看吧。”
洛梁停下脚步,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油纸包上。
他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盯着洛序。
洛序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只好自己走上前,将纸包放在了帅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地打开。
露出来的,是十几张雪白得有些晃眼的纸。
那纸张的质地,是洛梁和秦晚烟从未见过的,平整、光滑,没有半点草木的纹理。
更让他们惊奇的,是纸上的字。
那是一种他们不认识的、方方正正的字体,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工整得不像人手能写出来的。墨色漆黑,沁入纸张,却又丝毫不晕染。
“这……这是?”秦晚烟忍不住凑了过来,她看着那些奇特的字,又看了看纸张顶头那几个用毛笔写的、他们能看懂的大字——《孙子兵法》。
“这是……仙人给的那部兵法的全文。”洛序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怕忘了,就赶紧默写下来了。那个,有些字是仙家写法,您……您多担待。”
他指着那些打印出来的宋体字,胡乱编了个理由。
洛梁的呼吸,猛地粗重了几分。
他伸出手,那双握惯了千斤重兵的手,此刻却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拈起了最上面的一张纸。
纸张入手,轻薄却坚韧。
他的目光,落在了开篇的那几行字上。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仅仅是看了这两句,洛梁那魁梧的身躯,就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比复杂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狂喜,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恍然大悟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