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清只是说完,下车,拿下那个轮椅,再把那个还在傻乎乎弯着身子的麻烦,抱起来放到轮椅上,把手杖搭在轮椅一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就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悬浮车,坐了上去,只留下一个冷硬而决绝的背影,引擎轰鸣着绝尘而去。
云上槿坐在轮椅上,停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那里面或许有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但很快便沉寂下去,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云上槿慢慢地站起,依靠着义肢,拄着手杖,推着轮椅,以一种可笑的姿态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个如同巨兽入口般的家门。
沉重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可能。
……
江淮清回到军部办公室,挥退了所有人。
他坐在宽大冰冷的办公桌后,却没有立刻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窗外是帝国首都永不熄灭的霓虹,但他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云上槿乖巧的模样。
安静坐在病床上的样子,笨拙练习走路的样子,低头道谢的样子,以及最后那个带着困惑不解的眼神……
这种不受控制的思绪让他感到极其烦躁。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浇灭心头那点诡异的、不断滋生的在意。
他明明已经把人送回去了,解决了这个“麻烦”,为什么反而觉得更加……空落落的了?
这种陌生而失控的情绪,让这位习惯了掌控一切的顶级Alpha,第一次尝到了名为“心烦意乱”的滋味。
他厌恶这种感觉,却又无法将其从脑海中驱逐。
沉重的家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的光线。
宅邸内部的光线晦暗不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腐而压抑的气息。
云上槿方才在门外那副脆弱顺从的模样瞬间消散,脊背微微挺直了些,尽管依旧拄着手杖,但周身的气场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厅堂,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清晰的冷嘲和不容错辨的锋芒,仿佛在对着某个无形的存在说话:
“我回来了。”
云上槿顿了顿,语气里的讥诮更浓。
“什么情况?那个蠢货呢?让他出来。就真敢把我给他?我那时候还晕着呢,出事了怎么办?军部医院都是监控。”
脚步声从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云上以宁缓缓走出来,他的脸上没有了面对江淮执时的谄媚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于算计的阴沉和平静。
他回答道:“我回来了。我回来之前他被那位带走了。没暴露。”
“父亲大人,安好,他是没暴露,我可是……”
云上槿夸张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评判:
“真是受不了。戏演不好,胆子还小,是不是他的人啊。不是受过专业训练吗?”
“您呢,还顺利吗?”
云上以宁对云上槿的态度似乎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是切入正题:
“顺利。他们要三千份,你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云上槿歪头想了想,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手杖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怎么也得七八天后吧。”
耸耸肩,“父亲大人不要着急,戏还没演完呢。”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还得麻烦您……费心教导了。”
云上槿说着,故意晃了晃那只崭新的、泛着冷光的义肢。
“喏,瞅瞅,江上将‘给’的。恐怕还得麻烦您继续周旋一阵子。”
那个“给”字咬得意味深长。
云上以宁的目光落在云上槿昂贵的义肢和手杖上,眉头微皱:
“他什么意思?”
这超乎计划的“馈赠”显然让他产生了疑虑。
云上槿轻笑一声,带着十足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我怎么知道?可怜我?看上我了?”
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也说不定是脑子突然有问题了。我之前跟他说我的义肢坏掉了,他就给我了。”
灯光昏暗,映照着云上槿带笑的嘴角和那双此刻看来深不见底、与平日懵懂截然不同的眼眸。
云上槿抱怨完,嘴角那点玩味的笑意迅速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认命般的漠然。
“管他呢。”
云上槿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江淮清,也像是在嘲笑自己,“他找医生给我看过好几次了,啊,真是受不了,脑子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云上槿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但很快被任务驱动的冷静覆盖:
“好了,您现在应该做您‘继续打骂’的工作了。父亲大人。可别让人起疑。”
命令下达得清晰而冷酷。
于是,云上以宁一如既往地对云上槿进行殴打和谩骂,动作粗暴,言语恶毒,完美扮演着一个暴戾家长的角色。
甚至在过程中,他故意再次毁坏了那副崭新的义肢,金属部件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声响。
随后,云上槿依旧被关进了那间熟悉的、布满灰尘的地下室去禁闭。
在绝对的黑暗中,云上槿拖着再次变得残缺的身体,却异常熟练地摸到隐藏的工具和材料,开始安静地、高效地做着一份份药剂。
仿佛刚刚的毒打和禁闭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过场动画。
与此同时,江淮清坐在办公室里,试图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却心烦意乱,笔尖久久无法落下。
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你最后那个困惑的眼神、苍白的脸、以及拄着手杖走进那座宅邸的单薄背影。
那股莫名的烦躁感持续萦绕,挥之不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
云上槿的生活仿佛陷入了一成不变的循环:被打、被骂、被关禁闭,然后在黑暗中继续她的“工作”。
云上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残酷的节奏,所有的痛苦都被压抑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麻木和忙碌之下。
而江淮清,一如往常地生活着,认真工作,处理着永无止境的军务和家族事务,周旋于各种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