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逸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彻底蔫儿了,萎靡不振。
被潘子深夜“拜访”并严重威胁之后,他几乎一夜没合眼,眼下挂着连蜡黄肤色都快要遮不住的黑眼圈,眼神涣散,精神恍惚到了极点。
那份被遗弃在荒山野岭,无人可依无援可求的孤独无助感,以及对未来命运的深切恐惧,几乎达到了顶点,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
但冰冷的系统提示从不理会他的情绪,每日任务依旧高悬,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
【每日任务:未完成。】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机械地、味同嚼蜡地啃着那能硌掉牙的干粮,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望,再次投向山下那个已然苏醒,充满生气的营地。
今天营地里的气氛似乎比昨天更加紧绷了一些,像是在做最后的战前准备和检查。
无三省正和潘子头碰头地蹲在地上,对着一张泛黄的边缘磨损严重的老地图低声研究着,手指在上面点点划划。
无邪和王胖子则在仔细地检查着各自的背包,清点着里面的工具、绳索和少量食物,表情是难得的认真。
而张麒麟,依旧与这一切保持着距离。他独自一人,坐在离他们远一些的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边的一块光滑大石头上,安静地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仿佛无法穿透他周身那层冰冷的隔离罩,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那柄象征着力量与危险的黑金古刀,就随意地放在他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沉默而冰冷。
在这时,系统那作死不带感情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特殊引导任务:与目标张麒麟距离小于一米并保持十分钟。】
【剩余时间:71:59:02】
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像死亡的钟摆,在他脑海里冰冷而固执地摇晃。Level 3的电击惩罚,光是想象一下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就让他不寒而栗,手脚冰凉。
可是,主动靠近张麒麟?还要在一米之内停留十分钟?这和他直接走到悬崖边跳下去有什么区别?
安逸内心疯狂地挣扎,理智在尖叫着警告他绝对不可以靠近,但系统那毫不留情的惩罚机制又让他从骨髓里感到恐惧。
也许只是像靠近一块石头一样,悄悄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地靠近一点点?张麒麟那般人物,或许根本不会分神在意他这种渺小如尘埃的存在?
一丝微弱而致命的侥幸心理,如同阴暗处滋生的毒草,悄然冒头。
他深连续地吸了好几口冰冷的山间空气,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只要够小心就没事”的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对电击极刑的恐惧压倒了理智。
他需要先完成每日任务,也许可以借此机会,顺便稍微靠近那么一点点,仅仅是观察一下?
他磨磨蹭蹭地下了小山坡,依旧朝着营地的方向挪动脚步,但这次,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不再是看似温和的无邪或跳脱的胖子,而是溪流边那个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却又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孤独身影。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难吃得要命的干粮,假装自己是去溪边取水或者清洗东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声音大得他怀疑对方都能听见。
越靠近,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就越发沉重。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冰冷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张麒麟侧脸的完美轮廓,冷峻与淡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仿佛一尊没有生命却精致无比的玉雕,美则美矣,却散发着致命的寒气。
距离大约还有十米……八米……五米……
安逸的腿肚子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地发软,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系统的任务提示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尖锐地鸣响,催促着他。
就在他哆哆嗦嗦、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双腿,踏入距离张麒麟大约三米的范围线时——
一直静坐如同融入风景的磐石般的身影,有了一个几不可察的细微动作。
不是转头,不是抬眼,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息变化。
只是他随意搭在黑金古刀乌木刀柄上的那根修长食指,极其轻微地抬起了一毫米,又悄无声息地落下,指尖在那冰冷坚硬的金属刀镡上,极轻极快地叩击了一下。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溪流声完全掩盖的细响。
然而,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声轻响,却如同一个无形的开关被瞬间拨动!一股如有实质的冰冷刺骨到极致的凛冽杀意,如同无声的海啸般瞬间弥漫开来,精准无比地将试图靠近的安逸完全笼罩!
那不是警告,甚至不是威胁。
那是一种更为纯粹来自于更高层次存在,近乎本能的漠然。就像人类行走时不会刻意去留意脚下是否有蚂蚁,但如果某只蚂蚁不知死活地主动爬到了鞋面上,那么随手碾死,也只不过是清理障碍,自然而然,甚至不会在心头留下半分涟漪。
安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
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急剧收缩成针尖大小,刚刚滋生的那点侥幸心理在刹那间被这股恐怖的意志碾得粉碎!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最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无法再前进分毫,甚至连呼吸都本能地停滞了!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再敢不知死活地往前踏出哪怕仅仅半步,下一秒,那柄沉寂的黑金古刀就会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电,而他连自己是怎么被分解的都不会知道!
会死!真的会死!而且死了也是白死!
强大的求生本能终于彻底压倒了对系统惩罚的恐惧。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后疯狂逃窜,狼狈得像是身后有洪荒巨兽在追赶,连手里那块宝贵的干粮掉了都顾不上去捡。
一直连滚带爬地逃回自己那个破烂小帐篷的阴影里,双腿一软扑倒在地,他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被从水里捞出来,冷汗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凉的黏腻感,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久久无法平息。
太可怕了!那个人,简直不是人间应有的存在!
【滴——特殊引导任务(张麒麟)尝试失败,距离要求未达到。】
【惩罚:电击Level 3。将于10秒后执行。】
10!
9!
8!
系统的倒计时如同敲响的丧钟,冰冷无情。
安逸眼中充满了绝望的灰败,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期冀,看向营地方向,看向那个依旧静坐溪边、连衣角都未曾晃动一下的黑色背影。
自始至终,张麒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没有疑惑,没有警告,没有厌恶,甚至连一丝一毫因为被冒犯而起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彻头彻尾的无视。
仿佛他刚才那番鼓足勇气又惊恐万状的靠近,那番狼狈不堪的挣扎和逃离,连同那声压抑的痛苦喘息,都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滑稽默剧,渺小到根本不值得他投予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这种彻底到近乎残忍的无视,比任何明确的警告和凶狠的威胁,都更让安逸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挫败和难以言喻的冰寒恐惧。
3!
2!
1!
“呃啊啊啊——!”
比之前两次强烈数倍的狂暴电流瞬间贯穿他的全身!那是一种仿佛要撕裂灵魂、碾碎每一根神经的剧烈疼痛!让他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挤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剧烈地抽搐,像一只被扔进滚油锅里的虾米,每一寸肌肉都在疯狂痉挛,思维几乎被这极致的痛苦彻底冲散!
Level 3的电击,持续时间明显更长,带来的痛苦也呈几何级数疯狂增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可怕的电流才如同潮水般缓缓消退。
安逸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力气,眼神空洞涣散地望着破旧帐篷顶上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
失败了。
毫无悬念的失败。
而远处溪边,那个孤寂的身影,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与流淌的溪水,吹过的山风和洒落的阳光融为一体,仿佛亘古如此,从未改变。
他与他,近在咫尺,却仿佛处于两个完全隔绝的世界。
一个波澜不惊,静默如谜。
一个在系统的强制与角色的绝对排斥间,痛苦挣扎,求生无门,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