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的手从剑柄上松开又握紧,指腹蹭过剑鞘上一道新裂的纹路。那道裂痕是刚才交手时留下的,不深,但硌手。他盯着谢晓峰方才指向的方向——火场边缘的山影模糊成一片暗色轮廓,像被刀削过的墙。
他动了。
脚尖一点焦土,身形如箭离弦,掠过残垣断壁。身后谢晓峰没追,也没拦。他知道,那一指不是警告,是指引。
山路陡峭,碎石滚落崖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林风走得不快,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呼吸的节奏上。体内的剑意还在翻腾,但已不再失控。他把那股躁动压进丹田,像把一匹野马拴在桩上,随时准备再放出去。
翻过一道山脊,风突然变了方向。
迎面扑来的气流带着铁锈和陈年木灰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冷香——像是谁在月下磨剑,磨了三天三夜,连空气都被磨出了血味。
他停下。
前方是断崖,石壁如刀劈斧凿,黑沉沉地立着。而在正中央,一道剑痕横贯其上,三米长,弯如龙脊,末端微微翘起,像蓄势待发的一击。
林风呼吸一顿。
这痕迹……他认得。
就在达摩洞崩塌那一刻,他跃出岩层,怒极反静,指尖划空,留下了一道同样的刻痕。那时以为只是泄力之举,没想到竟会在此重现,而且更深、更清晰,仿佛有人用整座山做纸,写下这一笔。
他上前两步,伸手触向剑痕。
指尖刚碰上石面,整条手臂猛地一震。一股熟悉的波动顺着手掌窜入经脉——那是他的剑意,却又比他现在的十四剑更纯粹,更狠,更接近某种“破”的边缘。
系统提示浮现:【检测到原始剑意共鸣,是否消耗800融合点追溯源头?】
他没选。
反而闭眼,将体内残存的太极劲缓缓注入石缝。灰金色的气流顺着剑痕游走,如同水流归渠。刹那间,空气中泛起一圈涟漪,仿佛时间倒流,画面闪现——
两个身影对立崖边。
一人穿僧袍,手持木剑,身形清瘦;另一人披蓑衣,背负铁剑,腰间挂着酒壶。两人不动,却让整座山都在颤。
他们打了三日三夜。
不用招式,只比意。
第一日,木剑轻点石壁,留下一道浅痕;铁剑回应,斩出深沟。
第二日,两人皆未出剑,仅以目光相交,山风骤停,落叶悬空。
第三日,木剑终于挥出,铁剑迎上——没有碰撞声,只有天地一静,随后,这道三米剑痕赫然成型。
画面戛然而止。
林风睁眼,额角渗汗。
这不是幻觉。这是三百年前,达摩祖师与独孤求败论剑之地。
“你找到了。”
声音从左侧传来。
慕容秋荻站在五步外的岩台上,情殇剑垂在身侧,剑尖滴着露水。她不再是火场中那副决绝模样,反倒像是来祭奠什么的人,眼神平静得近乎疏离。
林风没回头,只问:“你怎么知道这里?”
“因为我来过。”她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剑痕上,“不止一次。”
“三百年前的事,你也见过?”
“我没见过人,只见过剑。”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那道弧线,“每年九月十九,酉时前后,这山上就会响起剑鸣。没人听得见,除非……你的剑意触及‘十五’的门槛。”
林风心头一震。
九月十九,酉时……
正是令牌背面浮现的时间。
也是谢晓峰当年秘密探望少年燕十三的日子。
“所以你是说,我父亲……也来过这里?”
慕容秋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笑得很轻,也很冷。
“燕十三不是第一次尝试十五剑。他是第三个。”
“第三个?”
“第一个是独孤求败,他赢了,但也输了——因为他发现,真正的十五剑,不是杀人的剑,是斩自己的剑。所以他弃剑归隐,把线索留在了这里。”
林风皱眉:“那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你祖父。”她说,“谢家血脉,天生剑骨。他在三十岁那年来到此地,试剑失败,自断右臂而退。”
林风瞳孔微缩。
谢家……原来早就有人踏足过这条路。
“那你为何不说?”他声音低了些,“若早知这些,我又何必一路拼杀,拿命去撞十四剑的关?”
“因为没人能提前告诉你。”她转头看他,“告诉你的人,只会死。这是剑道的规矩——你知道得越多,越走不到终点。”
林风冷笑:“所以你现在说,不怕死?”
“怕。”她坦然点头,“但我更怕你重蹈覆辙。”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低沉:“燕十三当年也到了这里。他看到了这道剑痕,悟出了十五剑的第一式。但他卡在最后一关——他放不下恨。于是剑反噬心,他在回去的路上,自己折断了剑。”
林风默然。
难怪父亲一生困于十三剑,至死未能突破。原来他早已触碰到边界,却被情感锁死了门。
“那你呢?”他问,“你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慕容秋荻没答。她只是缓缓抽出青殇,剑身映着天光,紫芒流转。
“这把剑,是我用谢家剑谱残页、燕十三临终前咳出的血、还有我自己割下的半颗心炼成的。”她轻声道,“它不杀人,只问心。每一次出剑,都是在重演那段过往。”
她抬头看向林风:“你刚才在火场里用太极化我的情殇剑气,是对的。但你不该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化解的是‘情’,而不是‘结’。”她眼神锐利起来,“真正的十五剑,不是绕过去,是正面斩断。你要斩的,不是别人的执念,是你自己的。”
林风怔住。
他一直以为“化”就是解法,可现在听来,那不过是逃避。
真正的破,是面对。
是哪怕明知会痛,也要亲手砍下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老茧厚实,指节因常年握剑有些变形。这双手杀过人,救过人,也曾在暴雨夜里颤抖着写下“我不想活了”。
可现在,它必须举起剑,对着自己最深处的东西,挥下去。
远处,风卷云动。
一道白影破空而来,落在崖顶枯松之上。
谢晓峰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件灰布袍,袖口磨得起毛,鞋底沾着泥。他没看林风,也没看慕容秋荻,目光只落在那道剑痕上。
良久,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山风:
“原来如此……十五剑的秘密,就在这里。”
三人静立崖边,谁都没动。
林风缓缓抬手,黑鞘长剑出鞘三分。
剑锋映出那道三米长的痕迹,也映出他自己眼中的光。
他知道,这一剑,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