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色的手指攥住脚踝的刹那,苏御听见骨头被捏碎的脆响。他猛地挥剑斩断那只手,断腕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灰浆,溅在剑身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家主!这是尸傀!” 苏砚从昏迷中惊醒,看见满地蠕动的残肢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们把战死的苏家子弟炼制成傀儡了!”
巷口传来李玄通的轻笑,那声音像毒蛇钻进耳朵:“苏御,你妹妹的手艺不错吧?这‘聚阴阵’可是她亲手布的,用你们苏家一百八十口血脉当引子,才能锁住镇魂令的器灵。”
苏御的剑突然顿住。妹妹苏绾的脸在脑海中闪过——三个月前她说要去城外采药,从此杳无音信。那枚缺角银戒此刻正套在某只尸傀的无名指上,戒面刻着的“绾”字被灰浆糊住一半,像只流泪的眼。
“你把她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比染坊的冰蚕丝还要冷,掌心的镇魂令碎片突然迸出金芒,将扑来的三只尸傀烧成飞灰。
李玄通掂了掂手中的碎片,黑袍下露出半截锁链,链端拴着个蜷缩的身影。那身影穿着苏绾最喜欢的水绿裙衫,发髻散乱,后心插着的镇魂令碎片正在发光,每亮一次,地面的尸傀就多冒出一片。
“你看,她不是好好的吗?” 李玄通拽了拽锁链,苏绾发出痛苦的闷哼,“只要你把完整的镇魂令交出来,我就让她变回人。”
苏御的视线扫过妹妹青紫的脸颊,突然注意到她脖颈处有圈淡红色的勒痕——那是被铁链长期摩擦的痕迹,至少有一个月了。他想起三个月前妹妹说要去采的“还魂草”,根本生长在李家后山,原来从那时起,一切都是陷阱。
“家主!别信他!” 苏砚咳出一口血,指着铜鼎方向,“那丫头的碎片在发光!”
苏御猛地转头,被红光吞没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鼎边,心口的血洞正汩汩冒着金光。她手里的半块碎片悬在鼎口,与苏御怀里的碎片产生剧烈共鸣,那些原本攻击他们的尸傀突然停滞,关节处渗出金色的汁液。
“器灵...” 李默捂着胸口嘶吼,黑袍下的符咒开始冒烟,“镇魂令的器灵在反抗!”
小女孩突然抬起头,纯黑的瞳孔里映出漫天红光。她朝苏御伸出手,掌心的碎片突然炸裂,化作无数金蝶扑向尸傀。那些啃食苏家子弟尸体的怪物,碰到金蝶就像冰雪遇火,瞬间消融成一滩清水,唯有腕间的族徽在水中沉浮,发出细碎的光芒。
“就是现在!” 苏御突然明白过来,小女孩不是被吞噬,而是与器灵合二为一了。他振臂高呼,金纹顺着长剑蔓延,“苏砚,用‘焚天符’!”
苏砚咬碎舌尖,鲜血喷在黄符上。那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三丈高的火焰巨人,一脚将铜鼎踹得粉碎。鼎中滚出无数残碎的镇魂令碎片,每一块都沾着暗红的血渍,落地时发出孩童般的啜泣。
“拦住他们!” 李玄通目眦欲裂,将苏绾拽到身前,碎片抵住她的咽喉,“谁敢动一下,我就捏碎她的灵脉!”
火焰巨人的动作顿住了。苏御看见妹妹眼角滚下一滴泪,却死死咬着唇不发出声音,唯有手指在背后悄悄比划着什么——那是苏家的暗号,意为“西北暗渠”。
他的心脏像被攥住,十年前妹妹刚学暗号时总记错手势,被父亲罚抄家法,还是他替她偷偷改了罚书。此刻那熟悉的错漏手势,竟成了催命符。
“家主...” 苏砚的声音带着哭腔,“暗渠通往后山,是咱们最后的退路...”
李默突然发出狂笑:“退路?那是我为你们准备的坟墓!” 他猛地拍向地面,暗渠入口处突然喷出黑雾,黑雾中传来无数冤魂的哭嚎,“那些都是被你们苏家逼死的修士,今天就让他们来讨债!”
黑雾里伸出无数惨白的手,抓住最近的两名苏家子弟就往深处拖。他们的惨叫声很快变成模糊的呜咽,接着是骨头被嚼碎的脆响。苏御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场“清门”惨案,父亲为了稳固地位,确实处决过十七名不听话的旁系修士。
“原来你们早就布好了局。” 苏御握紧长剑,金纹在手臂上明灭不定,“用血尸消耗主力,用尸傀牵制我们,再用这些冤魂堵住退路...”
“还有最重要的一环。” 李玄通突然将苏绾往前推了推,她后心的碎片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你妹妹的灵脉与镇魂令同源,只要将她献祭给器灵,我就能掌控所有碎片的力量!”
苏绾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拼命往火焰巨人的方向撞去。她的额头撞上巨人的膝盖,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却在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哥...动手...”
李玄通没想到她会反抗,一时没抓住锁链。就在这刹那的空隙,苏御的长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肩膀。镇魂令碎片的金芒顺着剑刃涌入李玄通体内,他发出凄厉的惨叫,黑袍下的符咒同时炸开,露出布满黑纹的躯体——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用无数修士的残肢拼凑而成的怪物。
“抓住他!” 李默扑过来,枯瘦的手指化作利爪。苏砚甩出最后一张符纸,用身体挡住利爪,符纸在他胸口炸开,将两人同时掀飞。苏御趁机抓住苏绾的手腕,却发现她后心的碎片已经嵌进骨头,每动一下就渗出黑血。
“别管我...” 苏绾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去...去东边的炼丹房...那里有...”
她的话被突然爆发的红光打断。李玄通的残躯化作无数血线,缠住了苏御的脚踝。那些血线里裹着细碎的镇魂令碎片,正疯狂地往苏御体内钻,想要抢夺他怀里的完整碎片。
“一起死吧!” 李玄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血线突然收紧,苏御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看见苏砚被李默按在地上,喉咙正被利爪撕开,看见小女孩的身影在红光中渐渐透明,看见暗渠里的冤魂正顺着血线爬出来...
怀中的镇魂令碎片突然变得冰凉。
苏御猛地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镇魂令的真正力量,不是杀戮,是安息。”
他突然松开长剑,双手结印按在胸口。金芒从七窍涌出,那些钻进体内的碎片突然停滞,接着开始颤抖。苏御的识海里响起无数声音,有孩童的啼哭,有修士的怒吼,有冤魂的哀嚎,最终都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尘归尘,土归土。” 他低声念诵,金芒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血线开始消融,尸傀化作飞灰,连暗渠里的黑雾都变得温顺起来,凝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影,朝着苏御深深鞠躬,然后消散在月光里。
李默发出绝望的尖叫,他的身体正在瓦解,那些被他炼化的生魂纷纷挣脱,露出原本的面目——有城南的张屠户,有十年前的流民,还有三个月前失踪的采药人。他们围着李默,伸出手轻轻一推,老怪物就化作无数光点,被夜风吹散。
苏御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金芒褪去后,他看见苏绾躺在脚边,后心的碎片已经脱落,露出碗大的血洞。小女孩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只在地上留下一朵金色的花,花心嵌着半块纯净的镇魂令碎片。
“哥...” 苏绾抓住他的衣角,气若游丝,“炼丹房...有...有奸细...”
她的手突然垂落。苏御颤抖着探向她的鼻息,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凉。远处传来苏家子弟的欢呼,前线的血尸不知何时已经退去,想来是据点被摧毁的缘故。可胜利的喜悦没有传来,只有胸口碎玻璃般的疼痛。
苏砚拄着断剑走过来,肩膀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家主,据点...彻底毁了。” 他看着地上的苏绾,眼圈通红,“我们...赢了吗?”
苏御没有回答。他捡起那半块纯净的碎片,与怀里的拼凑在一起,严丝合缝。就在碎片完整的瞬间,他突然听见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从东边的炼丹房方向传来。
那脚步声很轻,像女人穿着绣鞋踩在青石板上,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
苏御猛地抬头,看见炼丹房的破门后站着个穿素白衣裙的身影,手里提着盏灯笼,灯笼的光晕里,露出半张与苏绾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谁?” 苏御握紧长剑,掌心的镇魂令碎片突然再次发烫,这一次的共鸣,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朝他举起灯笼。光晕里,她另一只手正把玩着半块镇魂令碎片,那碎片的边缘,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苏家血脉的香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