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偷瞄与专注
顾夜白离开后，图书馆角落的那个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林薇怔怔地坐在那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上刚刚被他目光凝视过的那几行字。
“你的观点，忽略了时代背景下女性自我意识的萌芽。”
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心湖，激起千层浪。他不仅读懂了她的分析，还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论述中的盲点。一个经管学院的学生，对现代文学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这个认知让林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她之前对他的所有印象——高冷、洁癖、难以接近的学神——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他那句“苍凉的手势”，以及刚才精准的点评，都指向一个她从未了解过的、深不可测的内心世界。
接下来的几天，林薇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去回想那个午后的图书馆，回想他低头阅读时专注的侧脸，回想他敲击桌面的修长手指，更回想他看向她笔记时，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类似共鸣的光亮。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收集关于他的碎片信息。
从赵暖暖的八卦中，她得知顾夜白高中时曾获得过全省中学生辩论赛最佳辩手，演讲稿文采斐然，逻辑严密；从学生会宣传栏的照片里，她看到他初中时参加全市书法比赛获得一等奖的作品，笔锋凌厉，风骨峭峻；甚至有一次，她在学校旧刊阅览室偶然翻到两年前的校报，上面刊登了一篇顾夜白以笔名“夜白”发表的短篇散文，文字细腻敏感，充满对生命和孤独的哲思，与她认知中的他判若两人。
这些发现像一块块拼图，逐渐拼凑出一个更加复杂、更加立体的顾夜白。他不仅仅是那个站在云端、冷漠疏离的“高岭之花”，他的内心或许藏着一片浩瀚而深邃的海洋。
这个发现让林薇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同时也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了解更多的好奇。
周五下午的《思修》课，林薇提前十分钟到了教室。她习惯性地看向前排靠走廊的那个位置——顾夜白已经坐在那里了。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在窗外光线的勾勒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薇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走到自己常坐的后排位置坐下，放下书包，假装整理书本，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前方。
她看到他偶尔会因为老师讲的某个观点而微微颔首，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可能是在查阅资料？），看到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惫……
这些细微的动作，在过去的她看来或许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此刻，却因为那个图书馆的午后，而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她仿佛能透过这些表象，窥见一丝他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真实的疲惫与专注。
“喂，薇薇，”旁边的赵暖暖用手肘碰了碰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的笑意，“你今天怎么老是偷看顾大神？魂都被勾走啦？”
林薇的脸瞬间爆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假装看书，心脏却砰砰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
“你……你别瞎说！我哪有！”她小声反驳，声音却没什么底气。
“嘿嘿，还不承认？”赵暖暖凑得更近，声音里满是八卦的兴奋，“我都观察你好一会儿了！从进教室开始，你这眼睛就跟长在人家身上似的！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难道图书馆那次之后，你们……”
“没有！什么都没有！”林薇急忙打断她，脸颊烫得厉害，“就是……就是偶然想到点事情走神了而已！”
她不敢告诉赵暖暖关于图书馆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顾夜白那句石破天惊的点评。那像是一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被她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既想与人分享，又害怕被看穿心思。
“真的？”赵暖暖显然不信，但看林薇窘迫得快要钻地缝的样子，也不再逼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吧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啊薇薇，我可得提醒你，顾大神那种级别的人物，看看养眼就行了，可千万别陷进去，那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
赵暖暖的话像一盆冷水，轻轻浇在了林薇发热的心头上。
是啊，他是顾夜白，是星城大学公认的“高岭之花”，是站在云端、遥不可及的存在。即使他内心有着不为人知的深邃和才华，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巨大的差距。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新生，偶尔因为一些意外和他有了零星的交集，仅此而已。那些图书馆里的对话，那些他无意中流露出的不同侧面，或许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林薇心里那点刚刚萌芽的好奇和悸动，像是被寒风吹过，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前排那个身影，将注意力集中到讲台上老师的授课内容上。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破土，就很难再彻底压抑。
下课铃响，林薇像往常一样，准备和赵暖暖第一时间离开教室。她收拾好东西，站起身，随着人流往后门走。
就在她经过顾夜白座位旁边的那条过道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他的桌面。
他还在低头看着手机，似乎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而在他摊开的《思修》课本旁边，放着一本……《梵高手稿》？
林薇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那是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梵高着名画作《星月夜》的书籍。一个经济学专业的学生，课间阅读的不是金融时报或者华尔街日报，而是《梵高手稿》？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再次击中了林薇。
他似乎总能出乎她的意料。
就在她愣神的这一秒，顾夜白忽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未来得及收回的、带着惊讶和探究的视线。
四目相对。
林薇的心脏骤然停跳，像是偷窥被抓个正着的小偷，瞬间慌了神。她下意识地想移开目光，想立刻逃跑。
然而，顾夜白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并没有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往常的冰冷和疏离。
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了然。
仿佛早就知道她在看他。
仿佛……一直在等着她看过来。
他就那样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静静地与她对视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周围喧嚣的人流和嘈杂的说话声都仿佛褪去了，林薇的世界里，只剩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她看到他极轻地、几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睛。
那眼神仿佛在说：
“是的，如你所见。”
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低下头，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手机屏幕，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过。
林薇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
直到赵暖暖在后面催促地拉了她一把：“走啊薇薇！发什么呆呢！”
她才猛地回过神，像是从一场迷梦中惊醒，慌忙低下头，跟着赵暖暖挤出了教室。
走廊里人声鼎沸，阳光明媚。
林薇却觉得自己的脸颊依旧滚烫，心跳也迟迟无法恢复正常。
他刚才那个眼神……
他那本《梵高手稿》……
他那句“苍凉的手势”……
所有这些碎片，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汇聚成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
顾夜白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偷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