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啪！”
又是一记。
桃花的后背上，瞬间又多了一道血痕。
她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那点想要停下来的念头，被剧痛彻底击碎，麻木的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踉踉跄跄地向前冲去。
她哪里受过这种苦？
眼泪和汗水糊了满脸，边哭边跑，神智都开始模糊。
围观的村民们，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人群中的尹其怀。
那是他的亲闺女啊！
尹其怀的脸，白得像纸，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咯咯作响。他心疼得像被刀子剜，可他死死地咬着牙，强忍着没有冲出去。
他既然把女儿交到了孙大成手上，那就要认！
他要是不认，孙大成以后还怎么带队伍？他尹其怀的脸，往哪儿搁？
孙大成之所以用这种残酷的手段，就是要让所有人，尤其是这群刚剪了辫子，心还没定的姑娘们，彻底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里，他就是天。
他的命令，就是铁律！
绝对的服从，不容任何质疑！
终于，桃花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天旋地转。
她再也榨不出最后一丝力气，双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直挺挺地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摔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孙大成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举起了鞭子。
食堂里，窗边的姑娘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地上的桃花，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身体徒劳地抽搐了一下，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孙大成手腕一抖。
“啪！”
鞭子狠狠地抽在了桃花身边的空地上，泥土飞溅。
地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是真的到了极限了。
“把她抬进去！”孙大成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打谷场。
食堂的门猛地被推开，翠花她们几个，立刻冲了出来，七手八脚地将昏死过去的桃花抬进了那三间大瓦房。
瓦房的东、西两间厢房，都已经被木匠装好了上下铺的床位。
桃花被小心地放到了属于她的床铺上。
孙大成走进堂屋。
桌上，翠花做的饭菜，已经凉透了。
他毫不在意地坐下，端起碗，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吃相，没有半点斯文，像是在完成一个任务。
“汤菊，你过来。”孙大成一边扒着饭，一边头也不抬地吩咐。
汤菊连忙跑了过来，紧张地站在一旁。
“去打一盆温水，把药酒拿来。”孙大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在桌上，“用毛巾蘸着药酒，顺着她背上肌肉的纹理，从上往下，用力擦拭。腿上的肌肉，要用手掌根去揉，把僵硬的地方揉散。”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这叫恢复性按摩，能把淤积的乳酸排出去。现在会很疼，但明天她就能下地走路。不然，她这条腿，三天都别想打弯。”
屋子里的姑娘们，都围了过来，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
她们看着孙大成那张冷酷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他不是只知道打人。
原来，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
饭菜已经冰冷，可孙大成吃得很快。他就是要让这些姑娘们知道，艰苦的条件，根本算不了什么。
吃完饭，他又指导着姑娘们做了半个时辰的拉伸。
这种被他称为“恢复训练”的动作，让她们酸痛无比的肌肉，得到了诡异的缓解。
……
桃花悠悠转醒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酒味。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正冷冷看着她的孙大成。
恐惧，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孙大成没有说话，只是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和一盘菜，递到了她的面前。
是特意给她留的。
“吃完！”
声音简短，不带任何感情。
桃花哪里还敢顶嘴，接过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今天，你犯了两个错误。”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孙大成才缓缓开口，“第一，质疑命令。第二，暴露了你的极限。”
桃花停下筷子，不解地看着他。
“在战场上，你的任何一句抱怨，都可能动摇整个队伍的军心。而让敌人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你就离死不远了。”孙大成站起身，“现在，出来。所有人，打谷场集合。”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
姑娘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重新站到了打谷场上。
“上了战场，敌人不会给你拔枪的机会。很多时候，你们要面对的，是刺刀和匕首。”
孙大成让翠花拿着一把劈柴用的短柄砍刀。
“翠花，用尽全力，朝我胸口刺过来。”
翠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教官，这……这怎么行？会出人命的！”
“执行命令！”孙大成一声低吼。
翠花吓得一个哆嗦，心一横，眼一闭，握着砍刀，大叫着就冲了过去。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孙大成胸口的瞬间。
电光火石之间！
孙大成不退反进，身体微微一侧，让过了刀锋。
他的左手，像一只铁钳，没有去挡那冰冷的刀刃，而是闪电般地探出，由下往上，精准地扣住了翠花握刀的手腕！
同时，他的右臂，如同钢鞭，曲肘向上，狠狠地撞击在翠花持刀手臂的肘关节内侧！
“啊！”
翠花只觉得手腕一麻，肘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卸掉，手里的砍刀“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而她整个人，已经被孙大成拧着胳膊，反剪着双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钟。
干净，利落，狠辣！
姑娘们全都看傻了。
她们甚至没看清孙大成是怎么动的，翠花就已经被制服了。
“看清楚了没有？”孙大成松开翠花，站直了身体，“这就是空手夺白刃。”
“关键，不在于挡，而在于控。控制住他持械的手腕和肘关节，他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他开始放慢动作，一步一步地分解。
“第一步，侧身闪避，让开正面。你们的身体，比刀子值钱。”
“第二步，左手扣腕。记住，是从下往上扣，虎口要死死锁住他的脉门。”
“第三步，右臂撞肘。破坏他的发力结构。”
“这三步，要在一瞬间完成。然后，借力打力，拧转他的关节，他自然会倒下。”
孙大成亲自演示，然后让姑娘们两人一组，用木棍代替，开始对练。
月光下，姑娘们的身影，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后来的逐渐熟练。
直到夜色深沉，孙大成才终于停止了讲解。
“今天就到这里。”
姑娘们如释重负，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
这哪里是训练，这简直是活地狱！
“记住！明天早上，听到哨声，五分钟之内，必须到打谷场集合！有一个人迟到，全体受罚！”
丢下这句话，孙大成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呼……”
他一走，姑娘们全都瘫软在了地上。
这个魔鬼，终于走了！
……
孙大成刚离开瓦房，准备回黄家大院，就被两个人堵住了去路。
是尹其怀和另一个姑娘的爹，老三。
“大成……”尹其怀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姿态放得很低，“为了你的面子，我没在人前说。你看，你能不能……对我家桃花，别那么严厉？”
他到底是心疼女儿。
孙大成的脚步，停下了。
他转过头，夜色里，他的脸像是蒙着一层寒霜。
“如果心疼，现在就把你的女儿领回去。”
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面。
尹其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领回去？
女儿参加护院队，每个月都能拿好几块大洋！他怎么舍得？
孙大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一个字，迈步就走。
尹其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敢再说，颓然地低下了头。
其实这一天下来，孙大成也是累得够呛。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西院，想着王玉霞那张生动的脸，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或许，她会给自己留一碗热汤。
他推开门。
王玉霞果然在。
桌上，也确实摆好了饭菜。
可是，屋子里的气氛，却冷得像冰。
王玉霞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了早上的欣喜和光彩，只剩下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自己吃吧。”她站起身，声音平淡，“我去给姑娘们上课。”
说完，她拿起一本《唐诗》，甚至没再看孙大成一眼，就那么从他身边走过，匆匆出了门。
孙大成眨巴着眼睛，伸出去想拉住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明白了。
她今天，一定也看到了自己训练的过程。
看到了他用鞭子抽桃花的那一幕。
她心里，对自己有气。
孙大成叹了一口气，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独自坐在桌边，看着那已经没什么温度的饭菜，一口都吃不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哎呀，孙教官！这么晚了，还没歇着呢？”
孙大成猛地抬头。
黄仁贵那张堆满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脸怯懦的黄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