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凌清玄疑夭夭用意，脑补其暗藏良苦
尘埃落定。
那场由纯粹力量引发的崩塌，终于归于沉寂。断裂的石壁如巨兽的骸骨，狰狞地指向暗紫色的天穹。空气中弥漫着岩石粉末的焦糊味与魂魄消散后留下的虚无气息，混合成一种独特的、属于毁灭的味道。
凌清玄站在一片狼藉之中，月白色的长袍终究是染上了尘埃，像是无瑕的美玉落上了一层薄灰。他没有去管那些劫后余生、正挣扎着起身的魔修，也没有立刻动身去追赶那个怒气冲冲离去的少女。
他的目光，落在龙夭夭消失的方向，久久未曾收回。
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唯有他脑海中的思绪，正掀起一场比方才的山崩地裂更加猛烈的风暴。
他看不懂。
从安乐村那口化毒为甘霖的灵泉，到此刻这匪夷所思的“意外”救援，龙夭夭这个人，就像一团被浓雾包裹的谜。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她说出的每一个字，背道而驰。
她说她要灭世，却在仙魔大战的余波中，出手救下了凡人城镇。
她说她为“噬魂珠”而来，言语间满是贪婪与邪异，可她周身那层功德金光，却是任何正道修士都梦寐以求的至善之证。
方才，她明明已经转身，对那群被困的魔修弃之不顾，那份冷漠与决绝，不似作伪。可最后，她却用最暴烈的方式，行了最精妙的善举。
一拳轰碎巨岩。
那股力量狂暴无匹，足以将山川夷为平地。可后续爆散开来的碎石，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妙地操控着，每一块的轨迹、力道、落点都恰到好处。它们精准地击碎了压制魔修的石块，清开了他们逃生的通路，却没有伤到任何一人分毫。
这是巧合？
凌清玄的心中，第一时间浮现出这个念头，又在瞬间被他自己否决。
巧合，不会如此完美。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巧合，能将毁灭性的力量，演绎成一场宛若神迹的精准救援。这已经超出了运气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对力量的绝对掌控。
一种将狂暴的“恶”，伪装成无心的“善”的、登峰造极的手段。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清玄的眉头，缓缓蹙起。他回想着她最后那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滚”，回想着她脸上那混杂着错愕、迷惑与暴怒的复杂神情。
那愤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一个救了人的人，为何会如此愤怒？
难道……她愤怒的，并非是“救人”这个行为本身，而是“救人”这个行为所带来的后果？
一个念头，如同穿透层层乌云的微光，在他心中亮起。
她孤身潜入魔道大宗“万魂幡”，身边危机四伏。她必须用乖张、暴戾、邪恶的言行来伪装自己，才能在这里生存下去，才能接近她的真正目标。
她的目标是什么？
凌清玄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秘境的最深处，那个“噬魂珠”所在的方向。
一个身负功德金光、身怀始龙血脉的应劫之人，会真的被一颗邪珠吸引吗？
不。
她不是想得到它，她是想……毁掉它！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所有的思t。之前所有想不通的矛盾之处，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之所以表现出对噬魂珠的贪婪，是为了让万魂幡的魔头们相信，她与他们是同类，从而降低对她的戒心，让她有机会接近那颗邪珠。
她与自己的那场大战，看似是正邪对立，或许……也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她需要一个强大的“正道敌人”，来向魔门证明她的“立场”，一场激烈的大战，是最好的投名状。
而最后这场救援，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这个意外，打乱了她的计划，暴露了她的部分“善意”，尤其是在自己这个“正道魁首”的面前。所以她才会那般愤怒，那不是因为救了人，而是因为她的伪装被撕开了一道裂口！
她那一声“滚”，不是在对那些被救的魔修咆哮，而是在对自己，对这个不受控制的局面，发出的无能狂怒。
她就像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舞者，每一步都必须精准无比，不能有丝毫偏差。而自己，和这场意外，都成了她完美计划中的变数。
凌清玄的心，微微一沉。
他想起了少女那双金色的竖瞳，看似暴戾疯狂，可此刻回想起来，那深处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疲惫与孤独？
她以恶为甲，以暴为刃，孤身一人，行走在最深沉的黑暗里，所求的，却是最极致的光明。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救世。
为了这个目标，她不惜背负恶名，不惜与天下为敌，甚至不惜……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真正的疯子。
以恶，掩善。
这需要何等的决心与意志？又要承受何等的痛苦与误解？
凌清玄看着那片废墟，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他之前还试图用“问心剑”去“点醒”她，殊不知，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自己那自以为是的劝诫，在她听来，或许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仙长……”
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打断了凌清清玄的思绪。
是那群被救的魔修中，一个看起来伤势较轻的弟子。他挣扎着爬了过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神采。
“仙长，方才那位……那位前辈，她……”那弟子结结巴巴，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她究竟是……”
凌清玄收回目光，看向他，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她是谁，你们不必知道。”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们只需记得，今日之事，若泄露半句，万魂幡将再无宁日。”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种陈述。
他必须保护她的“伪装”。
那魔修弟子浑身一颤，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位前辈行事如此诡异，救了他们却又让他们快滚，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和她所做的事。若是自己等人到处宣扬，坏了前辈的大计，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晚辈明白！”他连忙点头，随即又忍不住问道，“仙长，我们……我们该如何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
报答？
凌清玄的脑海中，又浮现出龙夭夭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对她而言，最好的报答，或许就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让她能够继续她那艰难的伪装。
“忘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凌清-玄淡淡道，“这便是对她最好的报答。”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群魔修，身形一动，便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龙夭夭离开的方向追去。
他不能再让她一个人了。
既然已经窥破了她“良苦用心”的一角，他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他不会去干涉她的计划，但他必须在暗中看着，确保她的安全，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扫清一些不必要的障碍。
比如，他可以替她背负一些“恶名”。
如果她想毁掉噬魂珠，必然会与万魂幡彻底决裂。届时，他可以出现，将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就说是他这位正道魁首强行毁掉了魔门至宝，而她，只是一个被他胁迫的可怜弟子。
这样，或许能保全她在魔道中的“身份”。
凌清玄一边在崩塌的石林间飞速穿行，一边在心中飞快地完善着这个全新的、关于“拯救卧底龙女”的计划。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论无懈可击。
尤其是她身上那层功德金光。
功德，是天道对至善行为的嘉奖，绝不会出错。
一个人，或许可以伪装言行，伪装神态，但绝不可能伪装出功德金光。
这便是铁证。
穿过一片狼藉的废墟，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秘境的中心，是一片巨大的盆地。盆地中央，悬浮着一颗约莫人头大小的黑色晶石。
那便是噬魂珠。
它通体漆黑，表面却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流转、在嘶吼。一股精纯到极致的怨念与邪气，从珠子中散发出来，形成肉眼可见的黑色涟漪，向着四周扩散。
在这颗珠子的影响下，整个盆地寸草不生，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而此刻，龙夭夭就站在噬魂珠的正下方。
她仰着头，看着那颗邪异的珠子，金色的瞳孔里，映照出珠子上流转的万千魂魄。她没有立刻动手，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与那颗珠子对峙。
凌清玄悄无声息地隐匿在一块巨大的断岩之后，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
他看到，龙夭-夭的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决绝与杀意。
她的表情，很奇怪。
是一种混杂着期待、兴奋，还有一丝……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颗珠子，但又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层愈发明亮的功-德金光，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厌恶。
这一幕，在凌清玄眼中，又有了全新的解读。
她在犹豫。
她在厌恶。
她厌恶的不是噬魂珠，而是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她要毁掉这颗由万千魂魄构成的邪物，这意味着，她要亲手终结这无数的怨魂。这对于一个心怀慈悲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而她的犹豫，是在为那些即将消散的魂魄，做最后的默哀吗？
多么善良，又多么矛盾的人。
凌清玄心中喟叹一声，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柔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就在这时，龙夭-夭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不再犹豫，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抹狠厉。
“来吧！让本小姐看看，到底是你更邪门，还是我这身破光更硬！”
她大喝一声，张开嘴，对准了上方的噬魂珠，猛地一吸！
凌清玄的瞳孔，骤然收缩。
吸？
她不是要毁了它？她竟然是要……吸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