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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谷,寒潭小筑。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浓烈的药味早已被一股刺鼻的、混杂着腥甜与腐败的恶臭彻底取代。那气味钻入鼻腔,直冲脑髓,带着强烈的侵蚀感,连守在门口的药童都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梁卉却仿佛屏蔽了所有感官。她僵立在床榻前,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沿着鬓角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成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碎成无声的绝望。她手中的第八根金针,闪烁着催命的寒光,悬停在黄天越心口上方不足半寸之处,却如同被无形的山峦阻挡,再也无法刺下。

眼前的景象,足以击溃任何医者的信念。

黄天越的身体在剧烈地抽搐,每一次痉挛都带动着插在他身上的七根金针嗡嗡震颤,发出濒死般的哀鸣。他脸上那层诡异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妖异潮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更深沉的青灰色吞噬。更可怕的是那些紫黑色的毒纹,它们像获得了新的指令,不再满足于盘踞躯干,而是如同无数活过来的、贪婪的毒虫,扭曲着、蠕动着、疯狂地向上蔓延!

它们攀过脖颈,爬上脸颊,甚至向着他的太阳穴、他的额头、他的发际线噬咬上去!皮肤下的血管根根暴凸,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他的眼皮紧闭,但眼珠却在薄薄的眼皮底下疯狂转动,仿佛正坠入永无止境的恐怖噩梦。口鼻之中,不再有黑血涌出,只有极其微弱的、带着气泡的嘶嘶声,如同漏气的风箱,每一次都预示着生命之火的急速熄灭。

血脉倒流!金针封穴,非但没有锁住心脉,反而像捅了剧毒的蚂蜂窝,将所有的毒素强行逼向了头颅!这比直接毒发身亡更加残忍百倍,它会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神智,让他变成一具被剧毒操控的行尸走肉,在无尽的痛苦和疯狂中腐朽!

“怎么会…这样…” 梁卉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她行医多年,见识过无数奇毒险症,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如此诡异、如此完全悖逆常理的毒掌!药王谷的秘传金针渡厄,竟成了催命符!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心脏和咽喉。悬着金针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冰凉。

难道…真的回天乏术了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深渊里,梁卉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扫过黄天越那张被毒纹迅速侵蚀、正变得狰狞可怖的脸。她的视线,死死钉在了黄天越的耳后!

在那片同样被紫黑色毒纹蔓延的皮肤下,靠近发际线的地方,一个极其微小的、针尖大小的红点,突兀地存在着。它太不起眼了,在狰狞的毒纹映衬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若非梁卉此刻心神绷紧到了极致,对黄天越身体的每一寸变化都投注了全部心力,根本不可能发现!

那红点…不是毒纹!它颜色鲜红,边缘清晰,更像是一个…印记?一个极其古老、极其隐秘的印记!

梁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几乎被她遗忘在记忆角落的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焚心蚀骨印”?!

那是药王谷古籍中寥寥数语记载过的一种传说中的邪门秘术!据传此印并非毒药本身,而是一种极其恶毒的引子,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能彻底引爆潜藏于人体内的所有阴邪剧毒,并将其导向施术者预设的目标——通常是头颅识海!中印者,毒发之时,便是神智湮灭、沦为毒傀之始!

七绝毒掌的霸道,金针渡厄引发的毒素逆冲…这一切的悖逆与诡异,似乎瞬间有了一个可怕而合理的解释!黄天越中的,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七绝毒掌!那毒掌之下,必然还隐藏着这阴毒无比的“焚心蚀骨印”!毒是药引,印是引信的开关!双管齐下,务求将人彻底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好狠…好毒的手段!” 梁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冻结了。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小筑紧闭的门窗,仿佛要刺破这浓重的夜色,看到那个立于山巅、抛玩着碧血藤的月白身影——欧阳晓晓!

是她!一定是她!她送来的不仅是假的碧血藤,更是在黄天越闯入药王谷之前,就已经在他身上种下了这恶毒的印记!她从一开始,就布下了一个环环相扣、步步杀机的死局!目的根本不是要黄天越的命,而是要他彻底变成一具失去灵魂的毒傀!

巨大的愤怒瞬间冲垮了绝望的堤坝,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生欲。梁卉猛地转身,扑向靠墙摆放的巨大药柜。她双手快得带起残影,疯狂地拉开一个个抽屉,珍贵的药材被粗暴地翻检、丢弃。木屑、药粉簌簌落下,一片狼藉。

“古籍…那本残破的《毒经异解》…在哪里?!” 她声音嘶哑地低吼着,如同受伤的母兽。她记得,那本几乎被当作废纸的残破古籍里,似乎…似乎提到过“焚心蚀骨印”的只言片语!虽然语焉不详,但那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

与此同时,数十里外,那座被血色浸染的客栈后院。

战斗已接近尾声,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接近尾声。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烟尘,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令人作呕。

通往上官燕舞房间的走廊入口处,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通道。残存的几名护卫背靠着墙壁,浑身浴血,伤痕累累,连站立都显得勉强。他们手中的兵刃早已卷刃甚至折断,眼神却依旧如同濒死的狼,死死盯着前方。

护卫队长高大的身躯靠在一根廊柱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他手中的厚背砍刀只剩半截,刀身深深嵌入一个黑衣人的头颅,竟一时无法拔出。他的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杜莺歌站在尸体堆砌的“门槛”之外,纤尘不染的华美锦裙与这修罗场格格不入。她手中的银色软剑如同毒蛇的信子,微微颤动着,剑尖垂落,一滴粘稠的鲜血正缓缓凝聚、滴落。她脸上那层寒霜更重,漂亮的桃花眼里除了冰冷的杀意,更添了几分不耐烦的焦躁。

“一群不知死活的蠢货。” 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濒死的喘息和呻吟,带着居高临下的鄙夷,“为了一个快死的女人,值得吗?”

护卫队长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发出嗬嗬的笑声,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悲壮:“值…值不值…轮不到你这…蛇蝎心肠的…贱人来问!黄大侠…会为我们…报仇的!”

“报仇?” 杜莺歌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自身都难保了!指望一个死人报仇?真是天真得可怜。” 她手腕一抖,银蛇般的软剑发出细微的嗡鸣,“最后问一次,让开,还是死?”

回应她的,是护卫队长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一声嘶哑咆哮,以及几把残缺兵刃同时举起的微弱反光。残存的护卫们,用沉默和最后的姿态,宣告了他们的选择。

“冥顽不灵!” 杜莺歌眼中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杀机暴涨!她身影如鬼魅般前飘,银色软剑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几乎无法捕捉的亮线!目标直指护卫队长的咽喉!

护卫队长瞳孔放大,重伤之下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致命的银芒在眼前急速放大!

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乌光,快得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从侧面走廊的阴影中暴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撞在了杜莺歌刺出的软剑剑脊之上!

“叮——!”

一声清脆刺耳到令人牙酸的爆鸣!

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传来!杜莺歌只觉手腕剧震,虎口瞬间发麻,那柄柔韧刁钻的银蛇软剑,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硬生生荡开,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擦着护卫队长的脖子掠过,在他颈侧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谁?!

杜莺歌心中剧震,猛地收剑回撤,惊疑不定地看向乌光射来的方向。

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侧面的廊柱之后。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褐色布衣,脸上蒙着一块同样灰扑扑的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平静得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手中,握着一把形状奇特的短弩。弩身黝黑,线条冷硬,刚才那道救命的乌光,显然就是从此弩中射出。此刻,弩机已经重新上弦,一支同样乌沉沉的短矢,正稳稳地搭在槽中,箭头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非金非木的哑光,无声地对准了杜莺歌。

“阁下何人?敢管我‘花魁’的闲事!” 杜莺歌强压心中的惊骇,声音冷厉,试图用名号震慑对方。她从未见过此人,也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使用如此霸道劲弩的人物。

灰衣蒙面人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杜莺歌,扫过她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黑衣人,最后,落在了重伤垂死的护卫队长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却让护卫队长心头莫名一颤,仿佛读懂了什么。

下一刻,灰衣人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预兆,快得超出了视觉的捕捉!不是冲向杜莺歌,而是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撞向走廊入口旁那扇紧闭的、通往上官燕舞房间的木门!

“砰!”

一声闷响,并不震耳欲聋,但那扇厚实的木门,连同门框,竟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向内轰然爆裂开来!碎木纷飞如雨!

门破的瞬间,灰衣人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房间内的黑暗中。

“拦住他!” 杜莺歌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厉声尖叫!煮熟的鸭子,岂容他人染指!她身影急动,银色软剑化作一片耀眼的光幕,紧随其后扑向破开的房门!

房间内,一片狼藉。上官燕舞依旧蜷缩在简陋的床榻上,深陷在剧毒带来的昏迷与痛苦之中,对外界惊天动地的厮杀和破门而入的变故毫无所觉。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单薄的衣衫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身上,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

灰衣人破门而入的刹那,没有丝毫停顿,目标明确地直扑床榻!他的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甚至带起了一股劲风。

杜莺歌紧随其后冲入房间,银色软剑毒蛇吐信,直刺灰衣人后心!她自信这一剑的速度和角度,对方绝无可能避开!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灰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就在剑尖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前冲的身影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骤然向侧面一折!那动作轻盈得如同没有骨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爆发力。杜莺歌志在必得的一剑,竟然只刺中了一道残影!

灰衣人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床榻另一侧,左手闪电般探出,抓向上官燕舞的肩膀,显然是要将她带走!

“休想!” 杜莺歌怒极,手腕急抖,软剑在空中划出一个诡异的圆弧,剑尖如同长了眼睛,绕过床榻的阻碍,再次毒辣无比地刺向灰衣人抓向上官燕舞的手腕!这一剑更加刁钻狠辣,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眼看剑尖就要刺中!

灰衣人抓出的左手,却猛地一个反掌!不是格挡,而是拍向了上官燕舞身下的床板!

“咔嚓!”

一声脆响,那简陋的木板床榻应声而碎!上官燕舞的身体失去支撑,骤然向下坠落!

这变故完全出乎杜莺歌的意料!她的剑势已老,再想变招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尖擦着上官燕舞坠落的身体上方掠过。

而灰衣人,借着这一掌的反震之力,身体如同轻烟般向后飘退,瞬间拉开了与杜莺歌的距离。他并未去接坠落的上官燕舞,目光依旧冰冷地锁定着杜莺歌。

上官燕舞的身体重重摔在碎裂的木板和草席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但依旧没有醒来。

杜莺歌又惊又怒,正欲再次抢攻,眼角余光却瞥见灰衣人垂在身侧的右手,那把黝黑的短弩,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抬起!弩槽之中,那支乌沉沉、箭头泛着诡异哑光的短矢,正冷冷地对着她!

一股冰冷的死亡预感瞬间攫住了杜莺歌!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向前一步,那支致命的短矢就会离弦而出!这灰衣人的弩箭威力,她刚才已经领教过了!

她的动作,硬生生僵在了原地。身后的黑衣人此时才涌到门口,却被杜莺歌抬手阻止。

狭窄的房间里,气氛瞬间凝滞。杜莺歌持剑而立,脸色铁青,目光死死盯着灰衣人。灰衣人则如同沉默的雕像,短弩稳稳地指着她,那双露出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你…到底是谁?” 杜莺歌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对方的身手、武器、还有这完全不顾上官燕舞死活(至少表面上如此)的诡异行径,都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邪气。

灰衣人依旧沉默。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碎裂的木板缝隙里,上官燕舞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打破了死寂。

杜莺歌脑中念头飞转。硬拼,她没有把握能在这恐怖的弩箭下毫发无损地拿下对方,甚至可能两败俱伤。而且,外面那些护卫虽然死伤殆尽,但刚才的信号箭…难保不会引来其他麻烦。她的主要目标是上官燕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念头迅速成型。她眼中的杀意稍稍收敛,换上了一丝冰冷而刻意的笑容:“好身手。看来阁下也是冲着这女人来的?何必伤了和气?不如…我们谈谈条件?”

灰衣人的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弩箭却依旧稳稳指着她。

杜莺歌保持着笑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目光却紧紧锁住灰衣人持弩的手指,观察着最细微的反应。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诱惑:“这女人身上的秘密,想必阁下也感兴趣?我只要她身上的‘东西’,至于她本人…阁下若有兴趣,带走便是。如何?” 她刻意强调了“东西”二字,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上官燕舞的胸口位置。

灰衣人沉默着,似乎在权衡。那指向杜莺歌的弩箭,极其细微地、几不可察地向下压低了几乎难以分辨的一丝角度。

就在这极其细微的角度变化出现的瞬间!

杜莺歌眼中精光爆射!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蓄势待发的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她没有冲向灰衣人,而是猛地一个矮身旋步,整个人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毒蛇,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直扑摔落在碎木堆里的上官燕舞!

同时,她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

门口的黑衣人如同得到指令,数道黑影同时扑向灰衣人,手中兵刃带起一片寒光!他们并非为了伤敌,只为缠住他片刻!

杜莺歌的目标只有一个——上官燕舞!她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抓向上官燕舞的肩胛!这一下若抓实,足以瞬间废掉她的行动能力!

灰衣人显然没料到杜莺歌如此狡诈和果决!面对数名黑衣人的合围扑击,他手中的短弩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扣动扳机!

“嘣!”

一声沉闷的弓弦震动!乌光一闪!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胸口瞬间爆开一团血花!他甚至来不及惨叫,身体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人!那乌沉沉的短矢,竟穿透了第一人的身体,余势未衰,又狠狠扎进了第二人的肩窝!

灰衣人的身形在发射的瞬间,也如同鬼魅般晃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外两把劈砍而来的钢刀。但他的动作终究被这瞬间的阻隔所迟滞!

就是这电光石火般的迟滞!

杜莺歌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上官燕舞肩头冰冷的衣料!

“得手了!” 杜莺歌心中狂喜!只要抓住这女人,立刻远遁,那灰衣人再诡异,也追不上她!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发力扣入皮肉的刹那——

异变再生!

原本深陷昏迷、如同死去一般的上官燕舞,身体猛地一震!并非清醒,而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致命威胁的剧烈反应!她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瞳孔深处,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燃烧般的赤红!一股狂暴而混乱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呃——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毁灭意味的嘶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伴随着这声嘶吼,她蜷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抻开!一股灼热的气浪以她为中心猛地炸开!

杜莺歌首当其冲!她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混乱而灼热的力量狠狠撞在自己的手掌上!那力量充满了毁灭性的排斥感,仿佛触碰到的不是人体,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的剧毒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指尖瞬间涌入!

“什么?!” 杜莺歌脸色剧变,惊呼出声!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她五指剧痛,整条手臂瞬间麻痹!更可怕的是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寒剧毒,霸道无比,直冲心脉!她精心凝聚的内力竟被这混乱的力量和剧毒冲击得一阵翻腾!

她抓出的手爪,竟被硬生生弹开!身体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爆发力震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灰衣人刚刚格开最后一名黑衣人的攻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那股混乱灼热的气浪冲击得身形微滞,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惊愕之色!

上官燕舞在发出那声非人的嘶吼后,身体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再次软倒下去,重新陷入昏迷,气息更加微弱,仿佛风中残烛。但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却如同神魔附体,硬生生打破了杜莺歌志在必得的一抓!

“混账!” 杜莺歌稳住身形,又惊又怒,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五指指尖一片乌黑,一股阴冷的麻痹感正沿着手臂快速向上蔓延!她立刻运功强行压制,心中骇然:这女人体内的毒,竟霸道如斯?连触碰都能反噬?!

眼看目标近在咫尺,却接连受阻,杜莺歌彻底暴怒,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疯狂的杀意!

“给我死!” 她厉喝一声,不再想着生擒,手中银色软剑爆发出刺目的光华,如同毒龙狂舞,带着撕裂一切的狠厉杀意,不再顾忌上官燕舞的死活,狠狠刺向她的心口!既然拿不到活的,尸体也必须带走!

灰衣人眼中寒光一闪,短弩再次抬起!但距离稍远,杜莺歌这一剑含怒而发,速度快到了极致!

眼看那致命的剑尖就要洞穿上官燕舞毫无防备的胸膛!

千钧一发!

一道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破风声,如同炮弹般从破碎的门口撞了进来!目标,正是杜莺歌的后背!

是那名断了一条腿、胸口插着半截断刀的护卫队长!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和意志,如同疯狂的野兽,合身扑向了杜莺歌!他口中喷着血沫,眼神涣散,却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杜莺歌的全部心神都锁定了上官燕舞,这背后突如其来的、完全不计生死的扑击,让她措手不及!虽然她瞬间察觉,强行拧身闪避,但那护卫队长庞大的身躯和扑击的势头,还是重重地撞在了她的侧腰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

杜莺歌被撞得一个趔趄,刺出的软剑顿时失去了准头,擦着上官燕舞的肋下划过,带起一溜血珠,深深刺入了她身下的碎木板中!

护卫队长的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没了声息,脸上却凝固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扭曲笑意。

“废物!!” 杜莺歌气得几乎吐血,猛地拔剑,反手就要将这碍事的尸体劈碎!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瞬间!

一直如同旁观者般的灰衣人,动了!

他没有攻击杜莺歌,也没有去救上官燕舞。他的目标,是房间后墙那扇紧闭的、布满灰尘的窗户!

只见他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掠过房间,在靠近窗户的瞬间,抬脚狠狠踹出!

“轰!”

本就腐朽的木窗连同小半面土墙,被他一脚踹得爆裂开来!烟尘弥漫,露出了外面漆黑的夜空!

紧接着,灰衣人做出了一个让杜莺歌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猛地弯腰,左手抄起地上散落的一块足有半人高的、碎裂的厚实门板!那门板边缘参差不齐,沾满了血污和灰尘。他竟将这沉重的门板当作盾牌,手臂肌肉贲起,低吼一声,用尽全力朝着正暴怒欲狂、拔剑转身的杜莺歌狠狠掷了过去!

沉重的门板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一面巨大的、沾满污秽的死亡墓碑,劈头盖脸地砸向杜莺歌!覆盖范围极大,速度极快!

杜莺歌刚拔剑转身,就看见这庞然大物带着恶风迎面砸来!她本能地挥剑格挡!

“嗤啦!砰!”

锋利的软剑瞬间在门板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木屑纷飞!但门板的重量和冲击力实在太大!杜莺歌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软剑几乎脱手!整个人更是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连退数步,气血翻腾!

烟尘碎木弥漫,视线一片模糊!

“拦住他!” 杜莺歌又惊又怒,厉声嘶喊!她猜到灰衣人要做什么!

门口的黑衣人试图冲入烟尘。

但灰衣人的动作更快!在掷出巨门板阻挡视线的瞬间,他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向了被他踹开的墙洞!在经过昏迷的上官燕舞身边时,他毫不停留,只是极其迅捷地俯身,左臂一抄,如同抄起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将上官燕舞那轻飘飘的身体夹在了腋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

下一刻,他夹着上官燕舞,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在墙洞外浓重的夜色之中!

“追!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杜莺歌终于从门板的撞击中稳住身形,挥开弥漫的烟尘,只看到灰衣人消失在夜色中的最后一抹残影,以及地上那滩属于上官燕舞的、刺目的新鲜血迹。她气得浑身发抖,绝美的脸庞扭曲得近乎狰狞,对着门口的黑衣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

药王谷,寒潭小筑。

“哗啦!” 梁卉几乎将整个药柜翻了个底朝天。珍贵的药材散落一地,如同垃圾。终于,在柜子最底层一个落满灰尘的角落,她的手触碰到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着的、触感粗糙的东西。

她猛地将其抽出,扯开油布。里面是一本极其残破、书页泛黄发脆、边缘卷曲的古籍。封面早已不知所踪,书页上用古拙的字体写着——《毒经异解》。

梁卉的心脏狂跳起来,双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顾不得地上的狼藉,席地而坐,借着案几上摇曳的油灯光芒,飞快地、近乎贪婪地翻阅起来。书页脆弱,她动作小心翼翼,目光却如同扫描般飞速掠过一行行晦涩难懂的古文。

时间仿佛凝固,又仿佛在飞速流逝。每一秒,都伴随着身后床榻上黄天越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压抑的嘶嘶喘息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终于!她的手指猛地停在了一页残破不堪的书页上!

那一页的字迹模糊不清,甚至有大片的虫蛀和污渍,但几个关键的词句,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星辰,撞入了她的眼帘:

“…焚心蚀骨…非毒…乃引…逆血冲神,毒蚀紫府…”

“…欲解此厄…必先泄其狂流…导其逆血…归元正途…”

“…以‘碧血藤’之温养生机为引…辅以‘玄冰魄’之极寒镇逆…行‘九转逆脉针’…强行扭转血脉…或可…争一线生机…”

“…然…玄冰魄…至寒奇物…世所罕见…若不得…则…十死…无生…”

梁卉的目光死死钉在“玄冰魄”和“九死无生”这几个字上,呼吸骤然停止!

找到了!虽然语焉不详,但这残页,确实点出了破解“焚心蚀骨印”引发血脉倒冲、毒蚀识海的思路!必须先用外力强行疏导逆流的毒血,将其逼回正轨,再辅以碧血藤的生机滋养,最后用一套极其凶险的针法强行扭转血脉!

然而,这思路的关键,在于“玄冰魄”!一种至寒奇物,用以镇压那狂暴倒冲的毒血!没有它,强行施针,结果就是十死无生!

碧血藤…被欧阳晓晓夺走了!

玄冰魄…世所罕见!药王谷根本没有!

黄天越…还能撑多久?

梁卉猛地回头,看向床榻。黄天越脸上的妖异潮红已完全褪去,只剩下死气沉沉的青灰。那些紫黑色的毒纹,如同恶毒的藤蔓,已经爬满了他的脸颊、额头,甚至向着他的头皮蔓延!他的身体不再抽搐,只剩下极其微弱、时断时续的颤抖。插在他身上的七根金针,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他整个人,如同即将被剧毒彻底吞噬、凝固的雕像。

希望刚刚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就被更深的绝望寒冰狠狠浇下。梁卉握着那本残破的古籍,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冰冷的绝望和巨大的压力,几乎要将她碾碎。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具毒傀?或者…彻底死去?

她该怎么办?

***

孤绝的山崖之巅。

夜风呼啸,卷动着欧阳晓晓月白的衣袂,猎猎作响,仿佛随时要将她吹落万丈深渊。她依旧静静地伫立着,如同镶嵌在悬崖边的一尊冰冷玉像。那双映着月华的眼眸,深邃得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掌控一切的漠然。

纤细白皙的手指间,那截暗红色的碧血藤,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抛玩着。每一次抛起,落下,在清冷的月光下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弧线,如同凝固的血液在跳舞。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风声中,夹杂着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分辨的声响——那是兵刃碰撞的余韵?还是濒死者的哀鸣?又或者,只是夜枭的啼叫?

片刻后,她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如同神明俯瞰蝼蚁挣扎般的残酷兴味。仿佛她手中的碧血藤,不仅是一件稀世奇药,更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着远方那场血腥戏剧中每一个角色的命运。

“挣扎吧…痛苦吧…” 她红唇轻启,低语被风吹散,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淬满了世间最冰冷的毒液,“越是挣扎…这戏…才越好看呢…”

指尖微动,碧血藤再次高高抛起,暗红色的藤体在月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泽,落下时稳稳落入掌心。她缓缓收拢手指,将那截象征生机的藤蔓紧紧攥住。

真正的黑暗,正随着她无声的命令,吞噬着客栈的残骸,也步步紧逼着药王谷寒潭边那盏摇曳的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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