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过后,雨村的泥地里冒出层新绿。吴邪蹲在菜畦边,手里捏着把小铲子,把育好的辣椒苗往土里栽。指尖沾着湿泥,凉丝丝的,混着青草的腥气,倒比古墓里的腐土好闻得多。
“天真,你这苗栽反了!”胖子拎着桶水过来,指着他刚埋好的苗笑,“根朝上,叶朝下,你想让它练倒立啊?”
吴邪低头一看,果然栽反了,脸颊有点发烫:“这不没戴眼镜嘛,看不太清。” 他去年秋天淋了场雨,近视又深了些,张起灵特意去镇上给他配了副新眼镜,此刻正挂在领口,沾着点泥星子。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默默把吴邪栽反的苗一棵棵拔出来,重新扶正,动作又快又稳。他的手常年握着刀和锄头,指腹结着薄茧,却比谁都灵巧,捏着细嫩的秧苗时,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了。
胖子蹲在田埂上抽烟,看着两人一个栽一个扶,忽然笑出声:“我说你俩,跟老两口侍弄菜园子似的,够应景。”
吴邪扔了把泥过去:“闭上你的嘴,再胡说把你腌的腊肉全扔给大黄狗。”
大黄狗是村里王婶家的狗,天天赖在他们院门口,见了胖子就摇尾巴——多半是惦记他藏在炕柜里的肉干。此刻它正趴在篱笆边打盹,听见“腊肉”俩字,耳朵动了动,抬起头看过来。
午后,邮递员骑着自行车进村,在院门口喊:“吴邪,有你的信!”
是张明信片,印着杭州西湖的断桥,背面只有一行字:“春水生,可泛舟。——霍”
吴邪捏着明信片,指尖在“霍”字上蹭了蹭。霍秀秀这丫头,总爱搞这些文艺的调调。他想起去年夏天,她带着一队人来雨村拍纪录片,扛着摄像机追着胖子拍“山居生活”,最后被胖子用半只烧鸡“贿赂”,把镜头全对准了菜地里的黄瓜。
“谁寄的?”胖子凑过来,“是不是霍丫头?让她开春送两箱西湖醋鱼来,咱也尝尝鲜。”
“她怕是没空,”吴邪把明信片夹进那本《西沙海底遗迹考》里,“估计又在忙着处理家族那些事。”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新月饭店,那个穿着粉色裙子、眼神狡黠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霍家当家,时间真是快得不像话。
张起灵从屋里拿出个竹编的簸箕,里面晒着去年的干辣椒,红彤彤的,像串小灯笼。他把簸箕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阳光晒得辣椒散出呛人的香气,呛得吴邪打了个喷嚏。
“慢点吃。”张起灵递过杯温水,目光落在他发红的鼻尖上,像是在笑。
吴邪接过水杯,忽然发现他手腕上多了根红绳,是去年过年时,王婶给的“平安绳”,说是村里老人编的,能避灾。当时胖子还笑话“大老爷们戴这玩意儿娘气”,没想到张起灵一直戴着,红绳被晒得褪了点色,却系得很紧。
“这绳挺好看。”吴邪故意碰了碰那根红绳。
张起灵低头看了看,没说话,只是往他手里塞了颗刚剥好的橘子糖。糖纸是透明的,裹着橘色的糖块,像颗小太阳。
傍晚收工时,吴邪数了数栽好的秧苗,歪歪扭扭的比张起灵栽的多了一倍,却没一棵倒的——多半是张起灵趁他不注意,又悄悄扶过一遍。
“晚上吃啥?”胖子摸着肚子喊,“我瞅着后院的韭菜能割了,要不包韭菜鸡蛋馅饺子?”
“行啊,”吴邪拍掉手上的泥,“我和面,小哥摘韭菜,你烧火。”
张起灵已经拎着镰刀往后院走了,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吴邪看着他的背影,又摸了摸兜里的明信片,忽然觉得,所谓的“家”,或许就是这样:有片能种秧苗的地,有个会悄悄帮你扶苗的人,有句随口喊出的“晚上吃啥”,还有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和屋里慢慢亮起来的灯。
韭菜的清香从厨房飘出来时,吴邪把那张西湖的明信片贴在了冰箱上,旁边是胖子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和张起灵写的“白菜,3月15日浇水”。
冰箱嗡嗡地响着,像在哼一首没人听得懂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