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院子里的茉莉就缀满了晨露，风一吹，水珠“啪嗒”滴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张起灵已经醒了，正坐在门槛上擦他的黑金古刀——不是为了出鞘，只是习惯性地用软布细细打磨刀鞘上的纹路，晨光顺着他低垂的侧脸滑过，把睫毛的影子投在刀鞘上，一动一动的。
“早啊小哥！”胖子的大嗓门从屋里炸开，他趿拉着拖鞋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昨晚剩的月饼，“你这刀擦得比胖爷的脸还亮，待会儿钓龙虾可别带着，划着网笼就糟了。”
张起灵抬眸看了他一眼，把刀放回墙角的刀架上，起身拿起墙角的竹篮——那是吴邪昨天编的，虽然针脚歪歪扭扭，好歹能装东西，篮沿还别着两朵新开的茉莉，是吴邪凌晨掐来装饰的。
“天真呢？还没起？”胖子扒着门框往里瞅，只见吴邪趴在炕桌上，胳膊下压着张画纸，铅笔滚到了地上。
“昨晚画龙虾诱饵的配方到后半夜，”张起灵弯腰捡起铅笔，指尖碰了碰吴邪的头发，“让他多睡会儿。”
胖子咂咂嘴：“咱仨里头就他讲究，钓个龙虾还搞配方，胖爷我看挖点蚯蚓就行。”话虽这么说，还是转身往厨房钻，“我先把网笼收拾出来，你们叫他起来直接去河边汇合。”
张起灵把竹篮放在院角，走到炕边蹲下身。吴邪的画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几条龙虾，旁边写着“腥味浓=诱惑力强？”“鸡肝VS猪肝VS鱼肠”，末尾还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笔尖的墨渍蹭到了脸颊上，像只花脸猫。
他伸手想擦掉那点墨渍，指尖刚碰到吴邪的脸，对方就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手正好搭在张起灵的手腕上，嘟囔着：“龙虾……要带黄的……”
张起灵的动作顿住，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温度，眼底漾开点柔软的笑意，轻声应了句：“嗯，带黄的。”
等吴邪彻底醒透，太阳已经爬到竹梢了。他顶着脸上的墨渍冲到河边时，胖子正往网笼里塞蚯蚓，张起灵坐在柳树下削竹片，手里的竹条转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削出个小巧的虾钩。
“可算来了！”胖子扬了扬手里的网笼，“你那配方呢？胖爷我备了鸡肝，够不够腥？”
吴邪摸出兜里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笔记：“书上说龙虾对动物肝脏的气味最敏感，鸡肝比猪肝更易散发腥味，而且要剁成泥混点虾粉……”
“得得得，听你的。”胖子笑着摆手，“反正钓不上来就赖你这配方。”
张起灵把削好的虾钩递给吴邪，竹片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钩尖磨得锋利又不易伤手。“试试这个。”
吴邪接过时指尖碰在一起，他忽然注意到张起灵的指甲缝里沾着点绿，是早上摘茉莉时蹭的汁液，忍不住笑：“小哥，你比我还爱臭美，摘花还留证据。”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往他身后看了看，吴邪回头，发现自己昨晚画的配方纸被折成了小方块，正别在竹篮的提手上，边角还压着片茉莉花瓣。
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得芦苇沙沙响。胖子把网笼扔进水里，线绳在岸边的石头上绕了三圈，嘟囔着：“去年这时候，这片河沟里的龙虾能把网撑破，今年不知道咋样。”
吴邪把虾钩挂上鸡肝泥，甩竿时差点缠上张起灵的线，对方眼疾手快地抬竿避开，钓线在空中划出两道交叉的弧线，“扑通”两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珠落在两人鞋上。
“手生了吧？”胖子在旁边起哄，手里的网笼突然往下一沉，他猛地拽线，网口冒出几只红通通的大龙虾，张牙舞爪地钳着网眼，“嘿！上钩了吧！”
吴邪看得眼热，刚要提竿，就听张起灵低声说：“别动，线在抖。”他赶紧稳住手，果然感觉钓线被拽得一沉，猛地一提，一只巴掌大的龙虾挂在钩上，红亮的壳上沾着水草，肚子底下隐约能看见金黄的虾黄。
“带黄的！”吴邪兴奋地把龙虾扔进竹篮，竹篮里的茉莉花瓣落在虾壳上，红配白倒有几分好看。
张起灵也提竿了，钓上来的龙虾更大，钳子里还夹着半片荷叶。他摘下龙虾扔进篮里，看了眼吴邪：“你的配方管用。”
“那是！”吴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没注意到张起灵正弯腰，把他鞋上的泥点悄悄蹭掉。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篮已经装了小半篮，龙虾在里面爬来爬去，偶尔用大钳敲得竹篮“咚咚”响。胖子提议先回去做饭，吴邪却盯着河对岸的芦苇荡：“那边水藻多，说不定藏着大家伙。”
张起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芦苇荡深处泛着点粼粼的光，像是有水鸟在扑腾。他点点头：“我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
“一起去啊！”吴邪立刻跟上，竹篮的提手被两人攥在手里，茉莉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动。胖子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骂：“俩急性子！”嘴上却麻利地收拾起网笼，快步跟了上去。
芦苇比人还高，走在里面只能看见头顶的天，草叶划过裤腿，沾着的晨露打湿了裤脚。张起灵在前面开路，竹片削成的短棍拨开挡路的枝条，吴邪跟在后面，时不时提醒：“左边有刺！”
忽然，张起灵停住脚步，示意他们噤声。芦苇缝隙里，几只青褐色的小龙虾正围着块腐烂的鱼肠，个头比刚才钓的都大。吴邪刚要拿出虾钩，张起灵却按住他的手，从竹篮里捏起片茉莉花瓣，轻轻扔到鱼肠旁。
龙虾们愣了愣，竟凑过去用钳子拨弄花瓣，张起灵趁机把网笼悄悄沉入水底，等它们重新聚回鱼肠旁，猛地一提——三只大龙虾瞬间被兜在网里，其中一只的钳子上还夹着那片茉莉，红壳配白瓣，格外显眼。
“这也行？”吴邪看得目瞪口呆。
张起灵把龙虾扔进竹篮，淡淡道：“它们不喜欢太冲的腥气，花瓣能中和一下。”
胖子喘着气追上来，看见竹篮里的收获，眼睛瞪得溜圆：“我的乖乖，这仨够炒一大盘了！”
回程时，竹篮沉甸甸的，龙虾爬动的声响混着芦苇的沙沙声，像支热闹的小调。吴邪看着张起灵的背影，他手里的短棍还沾着晨露，发梢上挂着片芦苇絮，忽然觉得，这养老的日子，比任何冒险都来得踏实——有惦记的人，有期待的事，连晨露打湿裤脚，都带着点清甜的滋味。
快到院门口时，吴邪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玻璃瓶，把竹篮上的茉莉花瓣小心摘下来放进去：“留着晒干泡茶，肯定香。”
张起灵低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竹篮的提手还被两人攥在一起，掌心的汗混着晨露，黏糊糊的，却让人不想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