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问心见魔，照影前尘
黑风寨的外寨，比林凡想象中更为井然有序，也更为压抑。石屋林立，巡逻的队伍穿梭不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紧张感。他被安置在一间简陋的石屋内，被告知不得随意走动，静候“问心”安排。
手持那枚冰冷的黑色木牌，林凡盘膝坐在石床上，《枯木禅》缓缓运转，将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内心却远不如表面平静。
“问心……”他暗自思忖，“是阵法，是幻术，还是灵魂拷问？黑风寨背后之人，手段果然不凡。”
“哼，区区下界惑心之术，也配称‘问心’？” 仙主的意识带着惯有的不屑，但这一次，其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悸动。“不过，对你而言，确是凶险。你心绪不宁，杂念丛生，极易被幻境所乘。”
林凡默然。家族覆灭、族兄失踪、自身污名、前路艰险……这一切如同巨石压在心口，他确实无法真正做到古井无波。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第四日清晨，一名面无表情的护卫来到石屋外，冷声道：“墨辰，随我来。”
林凡深吸一口气，起身跟上。
护卫将他带到外寨深处一座孤立的黑色石殿前。石殿毫无装饰，只有门楣上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问心”。
殿门无声滑开，里面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进去。无论看到什么，感受到什么，守住心神，走到尽头便算通过。”护卫说完，便如同雕塑般立于门外，不再看他一眼。
林凡看了一眼那深邃的黑暗，不再犹豫，一步踏入。
就在他踏入的瞬间，身后殿门轰然关闭，四周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细碎的低语、扭曲的幻影开始冲击他的感官。
第一重：心魔幻境。
他看到了青牛镇那无辜老者的尸体，苏婉父女哭喊着指责他是“魔头”；看到了林家废墟上，林涛、三长老等人浑身是血，诅咒他给家族带来灾厄；看到了无数被他废去修为的修士，化作狰狞的恶鬼，向他索命……
“是你！都是因为你！”
“青魔！你还我修为！”
“林凡！你不得好死！”
这些声音如同魔音灌耳，冲击着他的心神。愧疚、自责、愤怒……种种负面情绪被无限放大，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林凡紧守灵台一丝清明，《枯木禅》心法在心中默诵，抵御着这些源于自身愧疚与恐惧的幻象。他知道这些是假，但其中蕴含的情绪却真实无比。
“坚守本心！你所行之事，问心无愧！”他对自己低吼，强行压下了翻腾的心绪。
似乎察觉到心魔幻境奈何不了他，周围的景象骤然一变！
第二重：前世烙印——道主之殇！
黑暗褪去，他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周围星辰破碎，法则哀鸣，弥漫着末日般的气息。
而他的“视角”，正属于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道主，源祖！
“吾道成矣！超脱就在眼前！” 浩瀚磅礴的神念震动寰宇，那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喜悦与自信。
然而，下一刻——
“轰——！！！”
整个宇宙仿佛都愤怒了！无尽的苍穹之上，凝聚出一只巨大的、毫无情感的规则之眼——天道之眼！冰冷、威严、带着抹杀一切异数的绝对意志！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一道道恐怖绝伦的气息跨界而来！
神圣璀璨的光明神王，挥动裁决之剑；魔气滔天的九幽魔主，撕裂虚空降临；宝相庄严的佛国世尊，口诵渡世梵音；剑气凌霄的仙界剑皇，斩出破灭一击……无数林凡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强大存在，平日里或敌对，或隐居，此刻却目标一致！
“逆天者，当诛！”
“源祖，交出超脱之法，饶你真灵不灭！”
“此等禁忌之路，不容存于世间！”
宏大的呵斥声如同亿万雷霆炸响，无数大道法则被引动，化作毁灭性的洪流，朝着“他”席卷而来！
那是真正的天地同力，万界共讨！
林凡（源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是整个现存宇宙秩序的排斥与镇压！他怒吼着，施展出通天彻地的神通，《内宇宙衍道经》运转到极致，体内仿佛有一个初生的宇宙在爆发力量，吞噬、衍化、对抗……
战斗的余波震碎了星河，泯灭了无数星域。他看到了追随自己的弟子、道友在围攻中凄然陨落，看到了自己开辟的道场在法则风暴下化为齑粉。
惨烈！悲壮！绝望！
纵然道主神通无敌，但在天道主导、万界强者的围攻下，依旧力有不逮。他体内的初生宇宙开始出现裂痕，神魂在一次次冲击中变得黯淡。
“为什么？！吾只求超脱，何错之有？！” 不甘的怒吼响彻虚空。
天道无言，唯有更狂暴的镇压。
最终，在一道汇聚了天道意志与诸多界主力量的终极神光下，源祖的肉身崩解，内宇宙近乎破碎，强大的真灵也被打得四分五裂……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林凡（源祖）看到了——看到了那冰冷的天道之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漠然？看到了某些参与围攻的界主眼中，那隐藏极深的、对《补天诀》的贪婪？
原来……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
“呃啊——！”
林凡猛地从那宏大而惨烈的记忆中脱离，回归到问心殿的黑暗，单膝跪地，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浸透。那种身临其境的绝望、不甘与愤怒，几乎将他的心神冲垮。
“看到了吗？” 仙主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刻骨的恨意，“这就是逆天的下场！这就是众生的选择！他们宁愿活在天道的囚笼里，做那被收割的资粮，也不愿见到有人真正超脱！”
林凡心神剧震，久久无法平静。他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仙主（源祖）的过去，感受到了那股与整个世界为敌的悲凉与壮烈，也感受到了天道与各方势力的可怕。
然而，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幻境再变！
第三重：本心拷问。
周围的黑暗凝聚，化作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映照出的，却不是他伪装后的“墨辰”，也不是前世道主的伟岸身影，而是……他林凡自己，眼神清澈，带着一丝属于少年的执拗。
镜中的“林凡”开口，声音平静却直指本源：
“林凡，目睹道主之殇，你可还愿走这条逆天之路？”
“若救林轩，需你化身真正的‘青魔’，屠戮无辜，你可愿意？”
“若追寻真相，会如道主一般，举世皆敌，众叛亲离，你可后悔？”
“你的道，究竟是什么？是复仇？是守护？还是……超脱？”
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林凡心灵最脆弱的地方。前世的惨烈与今生的抉择交织在一起，让他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迷茫与挣扎。
是继承道主的遗志，不惜一切代价向天道、向那些围攻者复仇，哪怕化身真正的魔头？
还是坚守自己“不杀但废”的底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只求问心无愧？
亦或是……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前所未有的路？
他的眼神剧烈变幻，前世道主的恨意与今生自我的善念在激烈交锋。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眼神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与痛苦，却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
“我不是道主，我是林凡。”
“我的道，不在过去，不在未来，只在当下！”
“救族兄，是我的执念！但若为此屠戮无辜，我与那些覆灭林家的刍狗何异？”
“举世皆敌又如何？若这‘敌’是扭曲的天道，是贪婪的众生，那这敌，我当了！”
“我的道……是行我所愿，尽我所能，无愧于心！纵使前路荆棘，身死道消，亦……九死不悔！”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的镜面轰然破碎！周围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发现自己依然站在问心殿中，前方已是出口的光亮。殿内，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缓缓响起：
“道心坚定，异数……通过。”
林凡擦去嘴角因心神冲击而溢出的一丝鲜血，挺直脊梁，一步步走出了问心殿。
阳光有些刺眼。
他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了黑风寨的供奉。
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前世的阴影，今生的迷局，都等待着他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