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井里,陈一一捧着那用旧报纸和油布重新包裹的染血玉佩,站在之前洞口出现的位置。她深吸一口气,将意念沉入怀中那变得滚烫、裂纹隐现的命牌。
这一次,不需要挖掘,也不需要寻找。当她集中精神,试图沟通槐根与地下空间时,脚下的地面再次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那个黑黢黢的洞口无声无息地显现,比上一次更加稳定、顺畅。精纯古老的阴气伴随着隐约的流光从下方涌出,仿佛在欢迎她的归来。
她紧了紧手中的包裹,迈步踏入。
石阶依旧潮湿,但手中的命牌散发出稳定的光芒,照亮前路,也驱散了她心中部分因那玉佩而产生的寒意。她能感觉到,与上一次相比,自己对这条通道、对这个空间似乎多了一份天然的熟悉感。
再次站在那庞大槐根盘绕、古井氤氲的地下空间时,陈一一的心境已然不同。中央那口“执念之井”光雾流转,仿佛亘古不变,但井口周围的气息,似乎比上次更加……活跃?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动。
寒渊依旧靠坐在巨大的根须旁,白袍如雪,双眸紧闭。但在陈一一踏入此地的瞬间,他便睁开了眼睛,银灰色的眸子第一时间落在了她手中那个不起眼的包裹上,目光锐利如刀。
“你带来了。”他的声音清冷,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陈一一走到他对面,隔着那口古井,将包裹放在地上,小心地打开,露出里面那块沾染着暗褐色血迹的古老玉佩。
在玉佩完全暴露在古井氤氲的光雾和槐根生机之力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陈一一手中的命牌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与强光,牌身上那道细微的裂纹骤然扩大,如同蛛网般蔓延!与此同时,地上那块染血玉佩也仿佛被唤醒,剧烈震颤起来,表面那些暗褐色的血迹像是活了过来,如同蠕动的血管,散发出浓郁的不祥红光!
两股光芒——命牌的青白之光与玉佩的血煞红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交织,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整个地下空间的能量场瞬间变得狂暴起来,槐根巨树发出低沉的嗡鸣,古井中的光雾疯狂旋转,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惊醒!
“不好!”寒渊脸色微变,霍然起身,白袍无风自动,一股磅礴沉静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稳定这失控的能量场。“玉佩中的怨念与命牌的守护之力相互冲突!快将玉佩重新封存!”
陈一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一步,手中命牌传来的灼热几乎让她脱手!她强忍着不适,试图用意念控制命牌,但那裂纹蔓延的速度远超她的掌控,命牌的光芒正在被玉佩的血煞之气迅速侵蚀!
“我……我控制不住!”她咬着牙喊道,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也要被那狂暴的能量撕扯进去。
寒渊眉头紧锁,银灰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决断。他不再试图同时稳定整个空间,而是将大部分力量集中,化作一道凝实的白色光柱,直接射向那块躁动不安的染血玉佩!
“封!”
白色光柱如同冰瀑,瞬间将玉佩笼罩。那蠕动的血煞红光为之一滞,震颤也减弱了几分。但玉佩仿佛有自身的意志,仍在顽强地抵抗着寒渊的封印之力,表面的血迹如同拥有生命般扭动、挣扎。
趁此机会,陈一一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命牌中尚未被侵蚀的守护之力,配合着寒渊的封印,如同编织一张光网,层层叠叠地向玉佩覆盖下去。
两人的力量,一者清冷浩瀚如九天月华,一者生机坚韧如大地根脉,此刻为了压制这百年的怨煞,前所未有地协同起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光与影的纠缠,能量碰撞的嘶鸣,古井不安的波动,槐根低沉的共鸣……构成一幅奇异而紧张的画卷。
不知过了多久,那玉佩上的血煞红光终于被彻底压制下去,重新变得沉寂,只是那暗褐色的血迹,似乎比之前更加刺眼了。命牌的光芒也收敛回来,但牌身上的裂纹已经清晰可见,如同瓷器上无法修复的冰裂纹,触目惊心。
地下空间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相对平静,只是那古井中流转的光雾,似乎比之前更加汹涌了一些。
陈一一脱力般地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命牌几乎要碎裂开来。
寒渊也缓缓收敛了气息,白袍恢复平静,但他看向那重新被压制下去的玉佩,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此物凶煞,远超预估。”他沉声道,“其内不仅封存着陈远山的部分力量与记忆,更缠绕着那怨魂百年不散的极致怨恨,甚至……可能还汲取了一丝井底那不该存在的‘气息’。它已成双刃之剑,用之不当,恐反噬其身,加速平衡崩坏。”
他看向陈一一手中那布满裂纹的命牌:“命牌受损,你与槐根、古井的联系亦受影响。短期内,不可再强行引动过多力量。”
陈一一看着手中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命牌,又看了看地上那块安静却散发着不祥的玉佩,心里沉甸甸的。探寻真相、获取力量的捷径,似乎伴随着难以承受的风险。
“那现在该怎么办?”她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寒渊的目光投向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银灰色的眸子仿佛能穿透那氤氲的光雾,看到井底深处的景象。
“等。”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等?”
“等下一个被异动吸引而来的‘执念’。”寒渊收回目光,看向陈一一,“命牌虽损,但你身负陈家血脉,又经此一役,对执念的感知应更为敏锐。观察,记录,从这些看似纷乱的线索中,拼凑出‘推手’的真正目的。同时,温养命牌,尝试缓慢接触玉佩中的信息,但切记,不可深入,不可被其怨念主导。”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深意:“风暴将至,逃避无用。唯有直面,方能在乱局中,寻得一线生机。或许,答案并不全在过去的血债中,也在……即将到来的‘客人’身上。”
陈一一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口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古井。
等。
这是一个被动却不得不为的策略。
她握紧了手中布满裂纹的命牌,感受着它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微弱跳动。
喜剧早已落幕,悬疑探险也变成了生存挑战。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守好这间铺子,等着下一个上门的“客人”,并从他们带来的执念中,剥离出真相的碎片,以及……活下去的机会。
她将地上的染血玉佩重新用油布仔细包裹好,却没有立刻带走。
“先放在这里吧,”她对寒渊说,“有你和槐根看着,我更放心些。”
寒渊微微颔首,没有反对。
陈一一最后看了一眼那口执念之井,转身,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当她重新回到店铺后方的小天井时,阳光正好刺破乌云,洒下一道道光柱。
她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
等。
暴风雨前的等待,往往最是煎熬。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