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醒了。
这消息让东宫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被麒麟卫按在地上的萧景琰,脸上的冷笑先是僵住,接着就扭曲起来。
父皇醒了,他还没输!
他手里有田家通敌的铁证,只要交出去,太子和皇后都得完蛋!
太子萧景睿浑身一颤,刚恢复血色的脸又白了下去。
他扶着廊柱,指节捏的发白,看着皇帝寝宫的方向,眼神里情绪翻滚。
陆沉的眉头紧紧皱起。他没回头,目光只死死盯着一个人。
林小鱼跪在田二井身边,眼泪混着泥水砸在地上。
她想碰田二井的伤口,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听到急报,她茫然的抬头,一张小脸满是狼狈,眼睛哭的又红又肿。
那一瞬间,周围叛军的哀嚎、甲胄的碰撞声,好像都离他远去了。
陆沉的心猛的一揪。
他看到她脸上的泪,看到她衣角的血,也看到了她眼睛里还没散去的惊慌。
一股火气和后怕瞬间冲上了头。
陆沉大步穿过这片混乱,径直走到林小鱼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陆沉没说话,伸出布满厚茧的手,用粗糙的指腹,一点点帮她擦掉脸上的泥和眼泪。
他的动作很笨拙,不小心把泥抹的更花了。
林小鱼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后怕和心疼,心里那根绷了好几天的弦一下就断了。
她再也撑不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哭声让陆沉的心狠狠一揪,呼吸都停了一瞬。
下一刻,在太子萧景睿和几百个士兵错愕的注视下,这位向来冷酷的镇北侯,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陆沉伸出双臂,一把将那个满身是泥、哭的浑身发抖的林小鱼,紧紧抱进了怀里。
这个拥抱很有力气。林小鱼的脸贴在他冰冷的铠甲上,闻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风雪味道,也感受到了他胸口为自己狂跳的心。
陆沉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胸口,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轻拍她的后背。
“我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点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没事了,小鱼,我们回家。”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林小鱼揪着他胸前的铠甲,把这几天的害怕和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周围的镇北军和麒麟卫都默默的别开了视线。
他们见过陆沉在战场上的样子,却从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一面。
哭了好一会儿,林小鱼的声音才小了下去,只剩下轻轻的抽噎。
陆沉这才松开她一点,捧着她哭花的脸,用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他看着林小鱼,什么都没说,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田二井……”林小鱼抽噎着,指着昏迷的田二井,声音沙哑。
“放心,”陆沉沉声说,“军医已经过来了,他死不了。”
他话音刚落,几个背着药箱的军医就赶了过来,开始给田二井处理伤口。
传旨的太监在一旁急的满头是汗,又不敢催,只能小声提醒:“侯爷,夫人,陛下……还在等着呢。”
陆沉站起身,把林小鱼也拉了起来。
他没松手,把她冰凉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手心,才转向太子萧景睿。
太子已经冷静下来,他看着陆沉和林小鱼,郑重的行了一礼:“陆侯,这次多亏了你和夫人。”
陆沉微微点头:“殿下言重,这是臣的本分。”
一行人不再耽搁,在禁军的护卫下,快步走向乾清宫。
陆沉一直牵着林小鱼的手,走在太子旁边,高大的身形替她挡住了周围人的目光。
乾清宫外,气氛很凝重。宫灯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的很长,在地上晃来晃去。
当他们走进寝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殿里,龙涎香的味道很浓。
本该被抓起来的皇后田氏,竟然好好的坐在皇帝床边,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正平静的给皇帝掖被角。
她手上戴着精致的护甲,慢悠悠的抚平被子上的褶皱。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经历了宫变,反而像个在照顾丈夫的普通妻子。
她的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看到太子和林小鱼进来,还微微点了下头,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这份平静,让人心里发毛。
太子看到皇后,脚步一顿,嘴唇动了动,一声“母后”到底没喊出口。
寝殿里站满了人,太医院院正、禁军统领和几个内阁大臣,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龙床上,皇帝靠着软枕,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看起来非常虚弱。
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很亮,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锐利。
皇帝的目光慢慢扫过殿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了看还没回过神的太子,看了看一直牵着手的陆沉和林小鱼,又看了看那些发抖的大臣,最后,目光落在了身边的皇后身上,停了一会儿。
整个寝殿里安静的可怕,只能听到皇帝沉重的呼吸声,还有皇后指甲划过被子的轻微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着皇帝对这场宫变做出最后的判决。
终于,皇帝动了。他费力的抬起干瘦的手,指着床边小桌上的一碗药。
那碗药刚煎好,还冒着热气。
皇帝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准确的落在了那个还沾着泥,被镇北侯护在身边的林小鱼身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又沙又干,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所有人耳朵里。
“安乐夫人,你过来。”
林小鱼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握紧了陆沉的手。
陆沉反手将她握的更紧,掌心的温度传了过来,给了她一点力量。
皇帝的目光很平静,带着一种耗尽力气后的虚脱。
“你看朕这碗药,”皇帝顿了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出下一句话,“可还有毒?”